編者按:心底藏著花的人,是幸福的。將貧窮的日子變成花的盛宴,沉澱在記憶里,至今溫暖著我。
晨起坐在書房,透過窗子看著漫天飛舞的雪花,突而想起兒時,“花兒”無處不在。那時對於美好的嚮往,並沒有因為貧窮而打折扣。好像所有的快樂與美好,都是從母親嘴邊溜出來的。
不信?隨我穿越幾十年的歲月看看去。
母親切蔥時會說“媽給咱切蔥花”,蔥白在她的刀下顯得很聽話,就那么一圈一圈倒下去,倒成層層綻放的花。紅蘿蔔也很可愛,母親高興起來,也會給我切個蘿蔔花,玩後進嘴,美了眼也甜了嘴。
童年的美好離不開母親。母親是極睿智的導演還是聰明絕頂的魔術師?沒有道具也可以讓我的童年歡聲笑語四處迸濺。
母親說話似乎離不開“花”。菜已吃完的碟子,她也會說有“油花花”哩,不能浪費。幾乎是水煮菜,天知道有幾滴油。可母親的“油花花”一出口,我們就掙著搶著用饃將碟子擦拭一遍而後吃了沾滿油花花的饃塊。
連一不小心掉在桌子上的饃渣渣,母親也叫“饃花花”。她會說,看,把饃花花掉桌子上了。好像每一個饃渣都是綻開的花,都在衝著我們憨笑,都在說,看,我們也是花,要珍惜喲。
或許是受了母親的影響吧,從小,我似乎一聽到“花”,心地就異乎尋常地柔軟,就無法抗拒,滿心裡只有疼愛。哪怕是——
“水花”。
火爐上放著鍋,水開了,咕嘟咕嘟翻滾著,像極了大朵大朵的花。母親並不急著做下來該做的事,她會說,看,大水花,多精神。多年後看一篇文章,作者驚嘆於西北地區的人把白開水叫“牡丹花水”時,我笑了,心懷美好的人,看啥都像花,不是嗎?
還有“冰花”。
下雪後結冰了,窗玻璃好像炸裂了般,噓——,“炸裂”這個詞兒若被母親聽見,會訓斥我的。老一輩人都叫它“窗花”,母親哪能例外?例外的是,母親會陪著我看它,用最簡單又最神奇的語言描繪它。至今還記得母親臨了的驚嘆,“誰能都能不過老天爺”。
我從來不會歧視農民,他們沒有雲裡霧裡的空大,他們的樸素是穿過浮華直逼真理的。這點認識或許就源自母親吧。
即便去地里除草,母親也會先感慨野花開得真好,只遺憾開錯了地兒。她會說,再好看的花,開錯了地方都恓惶了。繼而會說,再聰明的腦瓜,用錯了地方也一樣。似乎是敲打我的。
我求學生涯的第一個書包,是我看著它出落起來的。母親打開炕頭的包袱,裡面都有碎布片。
“來,咱給你做個‘集花書包’。”
聽聽,把花兒集中起來的書包,想想都好看得要命。我就趴在母親盤著的腿上,看著她從碎布片裡挑出顏色鮮艷的布片,拼成花朵樣,一針一針縫起來。炕上就多了五顏六色的布花朵,再拼起來,就成了“集花書包”。我背著她可驕傲了,比起那些母親用一整塊布做的書包,好看多了。
將貧窮的日子變成花的盛宴,沉澱在記憶里,至今溫暖著我,這就是貧窮的歲月里母親饋贈給我的禮物。
作者:張亞凌
公眾號:張亞凌的文字作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