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豢養動物的過程中會逐漸對動物產生感情,但是豢養動物最怕的就是離別,接下來小編為大家介紹關於動物的優秀散文,一起來看看吧!
小 不 點
●凌 梅(福建)
那年,母親背了三十斤大米到集市上去賣了,買回十幾隻裹著淡黃色絨毛的小鵝兒。她找來一個乾淨的小紙箱,在裡面灑上少許石灰粉,算是消了毒,再鋪上一層金黃色的乾稻草,就成了鵝兒們的小窩了。
每天,母親都要去院壩旁邊的菜地里,剝來幾片青菜葉或者扯來一把嫩嫩的青草,洗淨晾乾水後,切成細沫和著剩飯粒,拌上米糠,拿去餵食小鵝。為了預防鵝兒食用生水感染痢疾,她還拿了一隻缺了角的瓷碗,盛上滿滿的涼白開給鵝兒們喝。
飯後小憩,母親就搬一把小凳子坐著,在院壩里撒上一撮小米粒,小鵝兒一見美食,一個個飛撲而來,你擠我奪爭先恐後地搶食地上的米粒。不一會兒,就見鵝脖子上鼓起了圓圓的小包。母親欣慰地笑著停止了投餵。她說小鵝不知飽足,再餵就會食多傷神了。
在母親的精心餵養下,有六隻小鵝最終存活下來了。淡黃色的絨毛褪去後,換上了雪白的羽毛。這時候恰逢春暖花開,鵝的免疫力也提高了,就變得好飼養了,一天不同於一天,飛快地成長。
我那時候並不喜歡鵝,覺得鵝又憨又凶,動輒就伸個長脖子,展開翅膀猛地躥出來,追得人屁滾尿流、狼狽不堪。每次看到它就心有餘悸。
我喜歡花草和貓狗。院壩里凡是有土的角落,都被我種上了從同學那裡交換而來的不同品種的花。清晨醒來,一簇簇的鮮花競相爭艷奪目,滿院子都飄著芬芳的花香,頓時讓人心曠神怡,心情倍爽。花貓和白狗在院子的花叢間,每天都上演著互虐的遊戲。花貓冷不丁朝狗臉上撓上一爪子,嗖地就躥到樹枝上去,幸災樂禍地俯視著狗;狗氣急敗壞地抱著樹躍躍欲試,最後才發現自己根本就爬不了樹,急得用後腿刨著土,圍著樹團團轉。
個頭才半大的鵝還沒有半點威懾力,一搖一擺地從鵝圈裡走出來,遠遠地站著,扭著脖子懵懂地看著兩個冤家樂此不疲的競技。
轉眼,便都長成了大鵝。其它五隻被拎到集市上去賣了,僅剩一隻個頭瘦小的鵝,留下來打算養肥了生蛋賣。於是我們就叫它小不點。
沒有了同伴的霸食,小不點就象十八的姑娘,日漸出落得漂亮豐滿了。
母親看著羽豐體壯的小不點說:“一直不生蛋,乾脆也逮去賣了算了。”很驚訝鵝似乎能聽懂人話,頓時停了吃食,仰起頭“嘎嘎嘎”地叫了幾聲,扭著屁股走到我跟前,用脖子蹭著我的褲腳,好似在央求我為它說句好話。
我瞬間被它的呆萌感化,勸母親再多等些時日再說。
從那以後,發現每隔一天,小不點吃飽後都會去竹林里蹲上一兩個小時。等它起身離開了,母親就說:“是不是生蛋了?”跑去一看,不過是個堆著一層厚厚的乾竹葉的空窩而已。母親氣惱地踢了鵝屁股一腳:“又不生蛋,光占窩,天天吃的都倒夾渠頭去了。看我哪天不賣了你。”鵝一個蹶趔,撲閃著翅膀,好不容易才保持了平衡。它落魄地站在一旁“嘎嘎”地哀鳴,似乎有著滿腹的委屈。
一天早上,我照例拿了拌著米糠的菜葉去餵它。看它吃得津津有味,我就蹲下來輕輕地撫摸它那白而細的長脖子。“小不點啊,你都成年了,咋還不生蛋呢?”鵝抬起頭來,嘴裡還含著菜葉,輕聲呢喃著把頭埋進我懷裡,任我恣意輕撫。不料等我站起身來要走,它就伸開雙翅,用它那長得象把小扇子樣的扁腳踩在我鞋子上。我停下來溫柔地對它說:“好了小不點,我該去做事情了,等我空了再來陪你玩哈。”小不點竟然不依不饒,繼續糾纏著我。我不由感到非常奇怪,小不點今天怎么了?這時,只見它轉身走到竹林里停下,看著我“嘎嘎”直叫。我走近一看,這不就是它平時愛蹲的窩么?咋的啦?小不點似知我疑惑,它放低了嗓音,用嘴將窩裡的竹葉叼起又放下,再叼起,再放下。我好奇地掀開厚厚的竹葉,手指觸碰到了略硬的東西,再掀開一層:“哇!”一窩白花花的大鵝蛋驚現在我眼前。
原來小不點早就已經生蛋了!只是生性不喜張揚的它,深藏了自己的功勞。
我歡呼著叫來母親,她用葫蘆瓢足足裝了一大瓢的鵝蛋。小不點在我腳邊低著頭“咕咕”地輕叫,似委屈的嗚咽。
我摟著它的脖子安慰道:“委屈你了小不點,沒事了,這下再也不會賣你了。”
我驚奇地發現,小不點並不是一隻傳統的呆頭鵝,它不只通人性,還懂得爭寵。每看見我在跟花貓和白狗親昵,它都會張開翅膀飛奔過來,並伸長了脖子作勢要啄咬貓狗,嚇得貓兒狗兒左躲右閃。許是想要掩飾一下自己剛剛鋒芒外露的尷尬,它還會討巧地叼來幾顆穀粒放在我手心,然後得瑟地銜上一口泥巴,脖子上下扭動,明眸雙閃,可愛至極!
小不點也象極一個頑皮的孩子。有時猝不及防的捉弄,會讓人顏面盡失。與它在池邊嬉戲,它會猛地一頭扎進水裡,再“轟”地躍出水面,激起萬千水花,害我滿臉滿身都是水。它便得意洋洋,俏皮地啄水,擺頭,側目。只等我一邁步,就奮起直追。
小不點也有著和狗一樣看家護院的本領。每有生人登門,它必厲聲叫囂著跟家裡的白狗一左一右,形成雙劍合璧的完美組合。直到把來人追趕得落荒而逃,它便無比傲驕地拍打著翅膀,曲項向天,高唱鵝界的凱歌。
小不點也許是鵝類的精靈。作為一隻鵝,它還有著狗身上的靈氣和忠誠。如果有上幾天不見,第一眼看到我,它必會振翅而來,俯首擺尾熱情地在我身旁纏繞撒歡。它絕不會用人走茶涼的態度去對待我的數天不見。
平常,你在我家的院子裡總能看到這么一幅畫面:一隻貓慵懶地曬著太陽,一條狗趴在旁邊睡眼迷離地打著盹,一隻鵝靜靜地蹲在腳邊,左右打量著眼前看書的主人,似乎總也看不夠。
這樣的畫面讓人忍俊不禁,同樣也是一道奇趣的風景。我常引以為榮,感覺有貓狗和鵝相伴的日子,是我今生最愜意的時光。跟它們相處,踏實而美好,永遠都不用擔心會遭遇背叛和算計,只需要敞開胸懷,歡歡喜喜地去愛去陶醉就是了。
往往,人生中的某些幸福,總是那么的短暫易逝。
一個午後,我又去院子裡看書。貓狗默契地各就各位,趴臥在一旁很快就睡意朦朧。卻遲遲不見鵝的蹤影,我四下呼喚,竟然遍尋不見。向來通曉人性的它從不會亂跑的。反常的慣例,讓我心裡突然有股莫名的慌亂,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突然,白狗毫無徵兆地朝著月季花背後的草叢狂吠不止。我忙跑過去扒開花草一看,小不點正奮力地撲騰著翅膀,幾次想站起來都沒能成功。它聳拉著腦袋,口吐白沫。聽到我的聲音,它象個被人欺負了的孩子見了親人,頓時濕了雙眼,大顆大顆的眼淚撲簌而下。
我抱著它,心都碎了!是哪個遭天殺的惡人給小不點投食了鼠藥!
我急忙喚來外甥,用肥皂水給它灌下去,可能是發現得太遲了,好不容易灌進去的肥皂水,全被它吐了出來。情況萬分危急,我卻無計可施。“小不點吶,堅強點!快吞些進去吧,不然你就沒命了呀!”我帶著哭腔說。小不點無助地翻著白眼,喉頭微微顫動,卻啞然無聲,它掙扎著吐了幾口綠水,雙腿在空中劃拉了幾下,頭一歪死在了我的懷裡……
多年以來,我再也不曾豢養過任何動物跟家禽了。我怕聰明過人的它們一旦跟我投了緣,我便再也沒有勇氣去接受某天它們靈性的突然隕落。這些年來,讓我始終不堪回首的,是它們昔日靈動的畫面和從那雙無辜的眼裡流下的大顆的淚珠,象靜夜的雨滴,時常敲打著我脆弱的心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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