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父親的美文欣賞:我的父親

:作者父親的一生,曲折坎坷,勤勞無私,正直善良,這或許是大多數父親的一生吧,下面我們一起看看這篇《我的父親》。

父親出生在江南小鎮剡北,是美麗富饒的“魚米之鄉”。讀過李白詩的人,大致記得,《夢遊天姆吟留別》一詩中“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謝公宿處今尚在,淥水蕩漾清猿啼。”詩中剡溪貫通我鄉,是越劇發源地,每位姑娘自小都能吟唱幾句越劇,我市故被稱為“越劇之鄉”。

因為父親見多識廣,頭腦靈活,村里選舉父親擔任生產隊隊長。29歲朝氣蓬勃的他,欣然挑起了生產隊的擔子,負責幾十家人的吃喝拉撒。

記得旭日東升時,父親叫我們兄弟幾人,派工傳話,天天如此。父親對每位社員的專長了如指掌,進行針對性派工。

有一次,父親叫我去找張叔叔犁田,可張叔叔及家人都不在家。我急著要去上學,就叫張叔叔的鄰居代為轉告。

傍晚,父親發現田沒有耕耘,明天會影響社員勞作。父親不顧勞累,獨自加班耕作。

當晚,母親讓我給父親送晚餐。田野中,蛙與蟋蟀的鳴叫聲與父親的吆喝聲連成一片,這是和諧的草根音樂。月光如洗,把田園照得一片銀白色。遠看父親熟悉的身驅,手扶犁把,牛在前耕耘,一幅完美的剪影,鑲嵌在田野之中。

我站在田頭,蚊子嗡嗡地叫著,肆無忌憚地叮咬我。回家路上,整個田野空蕩蕩的,夜色陰寂,心裡略顯恐懼,但聽到父親的吆喝聲傳得很遠很遠,似乎在為我壯膽,心裡就踏實了很多。

原來父親是我前進的動力,我心中的明燈。

那年,有兩位社員,生產隊按規定分給他們糧食,還嫌不夠,合夥擅自擔了隊里倉庫的儲備糧。村有村規,隊有隊章。父親知道情況後,馬不停蹄,立即趕去,把兩家儲備糧原封不動地擔回了倉庫。

那倆位社員不服,口出狂言,揚言要報復父親。父親斬釘截鐵地回應:“我在日本鬼子面前都未曾低過頭,在鬼子屠刀下也沒有流過淚,何懼幾個毛頭小子?”字字擲地有聲,句句鏗鏘有力,震懾了他們。

聞聽此言,我滿腹狐疑,回家便問母親。

在我再三追問之下,父親塵封已久的往事才浮出水面。父親的形象也在我心中顯得越來越高大。傳奇的故事象碎片、象拼圖一樣拼接而成,呈現在我的眼前。

我父親七歲、叔父三歲那年,年僅二十八歲奶奶因病撒手人寰。爺爺因奶奶生前治病,欠有外債。同時,還要照顧兩個幼兒,靠一點薄地生活維艱。為討生計,爺爺將父親與叔父寄養到外婆家裡,被逼無奈去了嘉興打工,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

父親十一歲,給地主放牛,十三歲跟師傅學木匠,十七歲那年,被親戚帶到素有“十里洋場”著稱的上海做學徒,學做鞋楦(鞋子的模型)。

幾年後,在上海認識了一些如花似玉的戲劇女演員,都是我家鄰村的小姑娘,涉事不深。由於上海淪陷,日本鬼子橫行霸道,她們深感很不安全。認識父親後,感到特別親切。

那天,演員們聽說父親要回老家,覺得父親誠實可信,不用分說把金銀首飾塞給我父親,讓他轉交給他們親人。十來個人,各自包裝好金銀首飾。當時,父親年輕氣盛,又仗義,憑著一腔熱血,毫不猶豫地答應給她們捎回老家去。

一路上舟車勞頓,隨時緊護,不敢大意。

杭州錢塘江,“江平無風面如鏡,日午樓船帆影正。”

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船靠岸後,忽然看見日本鬼子持槍正在對旅客搜身檢查。父親心裡一驚,本能地摸了摸所帶財物,不祥之兆略過心頭。“有禍躲不過,躲過不算禍”,硬著頭皮忐忑不安地向岸邊走去。

日本鬼子從父親的行李中搜出了金銀首飾,兩個鬼子凶神惡煞般前後刺刀橫端,指控我父親是八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鬼子把東洋刀架在我父親脖子上,欲將我父親“死啦死啦的”。

下船的旅客看到這陣勢,匆匆閃走,心想父親肯定凶多吉少。

父親雖然心裡緊張,但毫不慌張。

有一漢奸(翻譯)走過來,向我父親了解來龍去脈後,跟鬼子嘀咕了好一陣,宣布所有金銀首飾全部沒收,放父親一條生路。我想,這漢奸肯定屬於壞人中的好人。

錢塘江不是大潮期,卻是:

何意滔天苦作威? 狂驅海若走馮夷。

因看平地波翻起,知是滄浪鼎沸時。

父親心裡十分憤怒,但敢怒不敢言,只得悻悻地離開了鬼子,無奈只有認命了。但那些貴重物品,是姐妹們的心血,一片好心卻成了壞事,東西無故沒了怎樣交差?

演員們的家屬前來我家索要財物,有的心地善良,相信是真的,給鬼子擄掠走了,就算了。而有的人,認為父親藉故在騙他們,非要賠償不可。父親也苦於無處證明已被鬼子擄掠,只有“啞巴吃黃連”。

很多村民都為父親抱不平,覺得不應該賠償。但父親覺得,自已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寧願自己吃虧,也不讓別人吃虧。為人要真誠,不能言而無信。

有一婦女聽說上海遭淪陷,十分擔心在上海紡織廠上班的女兒,決定前去探望。但苦於沒文化,不認識路。婦女聞知父親欲返上海,喜不自禁,一拍屁股隨父親去上海。途中婦女暈車、暈船,吐得翻江倒海、一塌糊塗。父親鞍前馬後,晝夜精心照顧。父親自幼失去母愛,便把婦女當媽媽來孝敬。整整服侍了四天四夜後,才到達上海,直至婦女找到心愛的女兒為止。

至此,婦女一心欲把女兒嫁給我父親。當年,外公去我村了解情況,兩弟兄上無片瓦,下無寸土。把掌上明珠許給父親,心裡不踏實。母親也不同意出嫁,無奈外婆堅定不移。不久,母親極不情願地嫁給了我父親。

父親遭鬼子搶劫一事,一賠就是十年,辛辛苦苦賺的錢,全部還帳。我們一家人卻勒緊褲腰帶過日子,生活相當艱辛。

我記得,曾有陌生人前來要帳,我不知何故,不敢多問。只見母親總是熱忱招待著。

父親每天扛著鋤頭上工,頭戴草帽,身先士卒,披星戴月,風雨無阻。

我上國中時曾寫過一首小詩《贊隊長》:

門前水渠溪流長,社員出工映照像。

一年三百六十天,幅幅都有老隊長。

我似乎從來沒有看到父親休息過。進入秋收冬藏,動物都已冬眠了,其他社員都該享受清閒的時光了,婦女們開始置辦過冬的鞋子了。布鞋做好後,需要用鞋楦來定形,定形後,鞋子穿在腳上極其舒適。

父親卻開始整理工具,開始做鞋楦了。父親的鞋楦不但做得光潔漂亮,而且每個部位尺寸極其標準。鞋楦種類繁多,有童鞋、女鞋、男鞋,還有大小尺碼之分。我家長期用大籮筐裝著,都是免費出借使用。有的借去不還,或遺失了,父親就重做。由於長期冬天製作鞋楦,無論風霜劍雪不停歇,父親的手腳凍瘡潰爛,手背腳背都是白斑點點,猶如梅花鹿一般。父親樂此不疲,亦成了小媳婦和婦女們的偶像。

有一次我去鄰村國中同學家玩,我看到同學母親用的鞋楦有點眼熟。同學媽知道我身份後,格外熱情。

父親選取鞋楦材料時,與大山裡的人結緣。臨近年關,村民缺少柴火和木炭,我父親帶領村里人去大山砍柴。對於那些孤寡老人,託付我父親的,免費為他們送到家。因此,父親深得村里人尊重。

我們生產隊糧食年年高產,排於村子首位,國家徵購任務超額完成,被村委會年年表揚。其他生產隊象走馬燈一樣,換了無數個生產隊長,唯獨父親的隊長位置,穩如泰山,沒有動搖。後因分田到戶,父親自動卸任。

父親這一任就任了26個年頭。從一個風華正茂的青年,承載著一百多人的重託,越過壯年,到卸任時,已成了兩鬢花白之人。

因父親對土地的眷戀,不肯隨我們到異地居住。年老體衰時,由於生活不便,住進了養老院。

在養老院,有一天,一老婦與養老院院長的媽媽吵架。父親善意過去做“和事佬”,結果力不從心,被她倆無意之中推倒在地。送往醫院後,診斷為臀部骨粉碎性骨折,住院一個多月。本來已是耄耋之年,體衰難以越愈,醫生說不用樂觀,恐要癱瘓在床。不幸之大幸,幾個月後,父親在敬老院還能下床,慢慢也能走路了。

無故遭此飛來橫禍,大哥、二哥心有怨氣,對欠養老院的6000元費用不肯支付,同時還要維權。諮詢了專業人士,院方應該賠償所有費用。

父親知道此想法後,把我們大家叫去,語重心長地對大家說:“得饒人處且饒人,退一步海闊天空。勸架是我主動參與的,出了意外不能怪別人。而且養老院對我照顧有加。此事不再糾纏,所欠費用應該付。”

幾天后,父親用90大壽的禮金主動付了此款。

20xx年冬季的一天上午九時,大哥忽然來電,說父親病重。我與父親通話,父親聲音微弱。拒絕去醫院治療,堅決要求回家。

大哥大嫂護著父親。推著輪椅,北風呼嘯,道路兩旁的樹木不時有葉子掉下,把樹摧殘得光禿禿的只剩樹椏。忽然一片金黃色銀杏樹葉飄蕩而下,落在父親衣服蓋著的膝蓋上,父親捏在骨瘦如如柴的手中不忍丟棄。父親一路觀望眼前,看著生他養他的這片熟悉的土地,非常開心。

當天,暮色蒼茫時分,父親生命之燭燃盡,很平靜地沉沉入睡,無疾而終,享年92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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