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讀後感:滿紙血淚

編者按:作者讀完《虞美人》後,寫下這篇文章,寫了失去後才懂得珍惜的感悟,生命是瞬息萬變的,一剎那,什麼都可以變了。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一闕《虞美人》,總是少不了離愁。昔日的項王訣別了愛姬,而今的後主訣別了南國。“一聲慟歌,如聞哀猿。嗚咽纏綿,滿紙血淚。”

春花秋月,不知多少詩家賦詩讚美,人間良景,莫過於此,可面對如此佳境,後主卻急不可耐的期盼它早日了卻。何也?往事淒零,不忍感懷。宋元以來,一個“又”字,抄者無數,置於詩中,平淡如常卻又莫名心動,細細品來道是時光易逝,轉眼又是傷春。往日帝王淪為階下之囚已然三年。三年,一國之君只能於小樓苟且偷生,窗外的春景年年似,歲歲似,南唐的殿宇卻早已換了趙姓。

不經意間,李煜內心的悲苦憤慨、悔恨悵惋都如尚帶寒意的東風迎面而來。那是物是人非的棖觸,是囚居異邦的惆悵,是珠圍翠繞到長歌當哭的嗟嘆感傷。書“小樓”縮筆吞咽,題“故國”放筆呼號。哪來的“不堪回首”?那只是一個離鄉遊子無處訴說的柔腸,看那一輪明月,何嘗不是落魄詩人對家鄉的思念?但我不是李煜,不是才華卓越的千古詞帝,感悟不了他深夜面南時的悲涼。

失去了,所以珍惜。兼雨的簾褘在風中抖動,輕撫雕欄,“回首”不堪回首的故國,此時的李煜內心是掙扎,是矛盾的。他是詩人,本有一份豁達樂觀的心態,但他終究是帝王,終究放不下金陵華麗的大殿。可到底玉欄落塵,朱顏已改,國土更姓,山河變色。這東風,不再;這寒窗,難關。肝腸寸斷卻又無能為力——身為宋囚,連性命都無力自保,又哪來的歇斯底里的權利?所以,還是選擇做一個詞人吧,一個與世無爭的詞人,萬千愁緒勾勒成“只是”,在筆底平息波瀾。可當美景與悲情、往昔與如今、景象與人事、自然的永恆與人事的滄桑……繁雜的一切交融在一起,掩抑蘊藏於胸中的悲愁悔恨還是曲折有致的傾瀉噴薄,凝成最後的千古絕句——“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一剎那,什麼都變了。再看全詩,竟於每一處墨痕上看見後主心底的愁緒波瀾。春花是愁,秋月是愁;雕欄玉砌是愁,故國朱顏是愁。一江春水,一江飽含愁緒的春水,在他起筆的那一刻,已經在宣紙上流淌。擇取詞中一二,不過感到點滴惆悵,令人不忍卒讀;但通讀全詞,竟是一氣盤鏇,曲折動盪,如怨如慕,如泣如訴,心中萬斛愁思化作滿腔恨血,噴薄濺開。

前有太白“愁高灩澦堆”,後有少游“飛紅萬點愁如海”,高如斯,繁如斯,讀來莫不愁緒繁厚,但細細品讀,終不如“春水”二字來的細膩來的深沉,這般愁,感人肺腑,扣人心弦,不能凝,不能流。於幽深長遠處洶湧翻騰,於至柔至和處給人以至深至切的感傷。

罷了,罷了!東風不來,清風不再,一懷愁緒,幾年離索。恨人間,恨上天,恨餘生,恨夢長,倒不如將向來之愁,付與東流,付與江南的金鑾,付與樓前的梧桐。

江山更替我不在乎,我只愛那個喚作重光的南唐詞帝,待到流水盡,落花眠,再問問他,天上人間,孰更寂寞,孰更纏綿。

作者|龔昱霖

公眾號:長在鐵一中的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