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花兒悄悄綻放

她是最後一個上場的。如果只聞其聲,定會以為她是一個長相甜美的女孩。是的,她飽含深情、抑揚頓挫的朗誦,征服了在場的所有觀眾。評審們在進行合議,一致認為冠軍非她莫屬。但我堅持只給她第二名。

她叫劉若花,然而她實際的容貌與名不符,這也許是上帝犯下的大錯。

這是一個面部重度燒傷的女孩,疤痕縱橫,色斑重疊。她的右手,有三個手指略短,手背布滿燒痕,勉強可以握筆。在新生軍訓時,我看到這個特別的小女生昂著頭站在前排,勇敢地面對著上千個陌生的面孔和無數好奇的目光,心裡陡然生出驚異與佩服。高二文理分科後,她分到了我們班,我才得以了解她的故事。

若花出生在一個偏僻的山村。那年冬季,天寒地凍。窮困的山區人家,通常是不生爐子的,但是因為有了剛滿一歲的她,家裡借錢買了五百斤煤,生了一個火爐。粗心的父親竟然把一隻汽油桶放到了爐子一側,因為他每天一大早就要騎機車去打工,生怕油冷打不著火。災難就這樣發生了:烤熱的油桶爆炸了,烈焰瞬間吞噬了整個屋子。當驚恐萬分的父親裹著澆濕的被子沖入火海抱出襁褓中的小若花時,她已經幾近窒息。

若花的命保住了,卻落下了終身殘疾。由於家境窘困,她只住了十幾天院就被抱回家了,巨額的整容手術費扼殺了一個貧困家庭的小女孩愛美的資格。十六年來,幸運一直不肯光顧這個可憐的孩子,整容手術一拖再拖,直到今日也未能實施。

我經常見到,班裡愛美的女生在課間拿出小鏡子對鏡自憐,哪怕臉上只是生出一粒小痘痘,也會耿耿於懷,欲除之而後快。就是男生,也不會對自己的外表滿不在乎。尚美的時代,愛美的年齡,誰能把容貌置之度外?可是,誰又能想見,一個花季少女在這樣的環境中,扛負著怎樣的壓力?

我曾經在課堂上說,不管你們將來怎樣,劉若花同學都將是我們班最大的驕傲!當時班裡鴉雀無聲,若花也顯得若無其事。但回到宿舍後,她哭了,並非因為我的理解,而是她覺得,她的堅強不需要宣布!

可人生在世,總得面對現實。成績優異的若花將來步入社會,面對來自四面八方的俊男靚女,又會經受怎樣的心理考驗?於是,我決定帶她去省城大醫院看看,在我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希望她有所改觀。

我們很幸運。一位可敬的學生家長幫我們聯繫了整容方面的專家,專家對若花的整容治療提出了建議,而且,醫院在了解了若花的家庭情況後,決定免除她的部分醫療費用。我們從醫院出來時,若花臉上的笑容和陽光一樣燦爛。

現在,若花的面色,正像我們的心情一樣漸漸好起來。

這次演講比賽,我沒想到若花會主動報名。我心裡暗自欣喜,只要她敢於站在初賽的現場,她就是勝利者!誰能料到,她一路過關斬將,闖入了最後的決賽!站在決賽的舞台上,自信的若花把詩歌的韻律和生命的激昂表現得淋漓盡致。她的聲音,既具少女之甜美,又兼少年之渾厚;既有敲骨入髓的穿透力,又有振金擊缶的磁性。

然而我知道,全場經久不息的掌聲主要是獻給她的勇氣、自信和純美的音色。畢竟是首次登場,在颱風、技法和肢體表現力上,還略遜於高倩。大家決定給她冠軍,裡面更多地包含著對弱者的同情和激勵。我了解若花,她不會接受這樣的結果。在公眾面前,我們得合理地保護一個孩子才華的可持續發展。我們得想到,她還有第二次,還有更大的舞台,我們最好讓花兒悄悄地綻放。

於是,我們給了若花第二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