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今照菊花台

國學和周杰倫,兩者搭界嗎?

從歌曲《菊花台》可見一斑,幾百字的歌詞中,處處凝結中國元素,“誰的江山,馬蹄聲狂亂,我一身的戎裝呼嘯滄桑”。而另一曲《青花瓷》,則是一幅江南潑墨山水畫,“色白花青的錦鯉躍然於碗底,臨摹宋體落款時卻惦記著你……猶如繡花針落地”。回首周杰倫的成名作,《東風破》《將軍》《本草綱目》《發如雪》,大半與古中國的意象有關。他以“馬錢子、決明子、蒼耳子”做引,以“牡丹、宣紙、宋體字”入畫,追問著“誰在用琵琶彈奏一曲東風破”。吐詞不清,又鄭重其事,以最時髦的方式“復原”了舊河山。

由此引發的潮流,令人驚嘆。很多年輕人,之前對國學漠然視之,“所謂中國風,不就是畫著臉譜的戲曲唱腔,孔孟之道,太極八卦,四書五經,或一套剛猛的少林拳嗎?”可因為周杰倫,他們愛上了國學,發現了流行音樂深藏的“五千年的精髓和傳承”。而2024年初在成都舉行的北大、清華獨立招生考題中,乾脆把《青花瓷》的歌詞作為考題:“‘素坯勾勒出青花筆鋒濃轉淡,瓶身描繪的牡丹一如你初妝……’有什麼語法錯誤?”

不僅是周董。流行偶像林俊傑的《曹操》,胡彥斌的《訣別詩》,無一走的不是“復古路線”。台上輕輕唱,台下高聲和。都是年輕的面孔,眼神稚嫩而投入,叫你動容。

是好是壞?爭論者分成兩派:一派認為“媚俗”,把“國學”低俗化了。另一派則認為“剛剛好”,“陽春白雪”早就該和“下里巴人”聯姻,青少年不感冒,國學怎么可能興旺得起來?對這個問題,方文山(台灣金牌詞人)這么看:“自五四運動詞詩徹底分家後,新詩基本上已經成為純文學的一員,極少與鏇律產生互動。而歌詞則完全依附於音樂發展,詞意不再講究文學性。這次將歌詞知識化的舉動,應該是流行歌詞首度對國學領域作較為整體的顯著貢獻吧!”

在內地,長期以來國學與流行音樂,被有意無意地分隔。一個居廟堂之高,一個處江湖之遠。其實,如今高高在上的《詩經》也曾是“歌集”。古代的高人雅士,從不諱言“詩”可以“歌”,蘇軾的《水調歌頭》,柳永的《雨霖玲》,都是寫來唱的,傳播得越遠越成功,至於“凡有飲水處,皆能歌柳詞”,簡直就是最高的讚美了。而近現代,192024年李叔同寫下著名的《送別》,“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哀而不傷,一時傳唱。但它也是古典“詩歌”的“絕唱”。1920年,劉半農作詞、趙元任譜曲的《教我如何不想她》,摩登的意象開始替代“長亭”“古道”走上“歌”的殿堂。

在內地,一沉默便近90年。而在香港、台灣,一直“文脈未絕”。古典詩詞與流行文化的分野,沒那么大,二者互相嵌入,彼此滋養,煥發勃勃生機。著名華語作家金庸、梁羽生、瓊瑤,很多時候直接以詞牌名標註小說的章回。

對此,內地的教育工作者一直積極思忖如何讓國學與時尚元素相結合。教育部一位分管語言文字的司長曾表示:“現在有些地方誦讀國學經典要求學生穿古裝,甚至手拿戒尺搖頭晃腦,太拘於形式了。我們正考慮把經典國學詩文譜寫成流行歌曲,讓中小學生傳唱,這樣做是考慮到中小學生的年齡特點和心理需求……”

秦時明月漢時關,月光今照菊花台。古老莊重的國學,要善於借力時尚輕便的方式做好傳播。要知道,年輕人喜歡素坯為胎的青花瓷瓶,也喜歡瓶身上花紋曼妙的牡丹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