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里香花開

當我站在庭院裡,眺望著春天的油彩漸漸將山野塗出五彩斑斕的色彩時,常常被那種熱烈而濃郁的芬芳圍繞、浸潤,直至陶醉在無邊無際的春景里……這一幕,是我童年記憶的剪接式回放。如今,身陷鬧市,整日穿行於水泥叢林,太多的時光被通俗影視占據。特別是融暖的陽光在街道兩旁的法國梧桐上呈現春天的蔥鬱的日子,覺得空虛難奈,而每夜的夢中也回放著七里香花開遍山野的迷人麗景。

提及七里香,內心往往被芬芳填滿。我視其為童年生活的燦爛霞光,映照得懵懂的記憶一片艷麗,更像生活的周遭激盪著濃重的花香,連空氣中都布滿新鮮的蜜味,身心如沐浴在用各種鮮花精配的浴池裡那樣心神飄然。當推開回憶的門扉,逼入眼帘的是起落的山脈、縱橫交錯的溝壑和蒼翠浸泡的碧野,然後跳入視線的是熟悉的村落--二十多座房舍鑲嵌在七里香圍繞的山窩裡,一縷縷炊煙裊裊騰升著,靜態的山水有了靈動的意味,還有那條淙淙不息的小溪,便構成了童年生活的樸素花園。

那年月,每當田埂邊的水桃花、杏花、蘋果花、梨花賽事式地開罷後,春陽的目光鍾情於蒼翠的山野。在初夏的邊沿,那刺藤上的七里香便被風兒喚醒或是被鳥兒喊醒了,漸漸鑽出綠葉的包裹,將潔白的嘴唇輕輕張開,一朵接著一朵次第綻放。清晨出門,山野會給你一個驚喜,仿佛一夜之間,那神奇的嘴唇滿山皆是,都笑盈盈的,哈著特有的香氣,或許每一張小巧的嘴裡傾訴著對春光的讚美吧!一朵朵組成串,一串串聚成簇,一簇簇圍成堆,一架挨著一架,一坡望著另一坡,整個山上成了潔白的海洋。雪白的波浪隨風涌動,芳香如潮,把山村裝扮得宛如頭上插滿頭飾、花枝招展的小姑娘,讓人打心眼裡憐愛。這時清風徐徐,香氣侵入肺腑,你不沉醉哪能由你?

我記憶最深的是--七里香花被剪的情景。每當七里香開滿山野的時候,村里人乘農活不忙,全家老少全部出動,背著背簍,提著竹籃,拿著鐮刀、剪刀,圍在一架架七里香下。他們先用鐮刀割下花朵繁茂的藤,然後用剪刀一朵朵剪到籃子裡,剪滿一籃後倒入背簍,如果手快,一上午可以剪滿一背簍七里香花。鄉親們滿臉笑容,像背著一背簍一背簍幸福欣喜而歸。次日,就可以去賣了。那十多天裡,滿山都能聽到人們歡快的笑語和剪刀快速的咔嚓聲。七里香被剪得遍體鱗傷,但絕對不會抱怨鄉親們的殘酷,到了第二年,她又會奉獻出更多的花朵!每年,七里香給每家可增加上百元的收入,因此,男孩子才能穿上了新買的短袖、短褲,女孩子才可以穿上好看的花裙子。

轉瞬間十多年的時光不覺而逝,當回過頭來瞧望門前的山坡時,山上卻再也找不到花開如白蝴蝶飛舞般的情景,也嗅不到那種濃郁的芬芳了。雖然,可以找到七里香花,但稀疏得令人頓生遺憾和憐憫。究其原因,或許當初鐮刀和剪刀肆意的傷害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無節制的開荒,使農田日益占據七里香的家園,將她們逼到遠離視野的地步。但這能埋怨被貧窮嚇怕了的父老鄉親嗎?他們當初的作為,不也是為了趕走貧窮嗎?

這幾年,我分明看到鄉親們富裕了,一座座磚房拔地而起,電視、冰櫃等家電拉近了和城市的差距,很令人欣喜。而回顧四野,脈絡依舊的山坡上很難找回童年記憶中的景象。我曾無數次捫心自問:現代文明給我們帶來了什麼?僅僅是喜悅嗎?每臨七里香花開放的季節,我異常懷念滿山潔白、香味撲鼻的七里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