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亂,終散的悲歡

遇見你在西城駐守的陽關,烽火,江煙,關外,冰寒;離開你在東亭的寢宮,執手,放手,轉身,濕面。

沒有渡口的青城殿在一輪盛大的廝殺中燃起大火傾城的火焰,白色的火光從西嵐長亭的閣樓向著未央的夜空肆意地蔓延。裊裊的寒煙從嬋廂池一直飄搖到城門外,帶給這場戰亂不可磨滅的印記與摧殘。

那一刻,我統率千軍的旗幟頓失了一派豪情與威嚴,那一刻,我聽到無數嘶聲的子民在尖刀刺骨之下哀婉而悲絕的吶喊,我遙指著泱泱疆域,巍巍江山在千軍陣列中與敵人周鏇。薄涼漫長的一灘心事,淌著血淚,在浸透了悲妄的一廂悵然中高唱著淺淺的悽愴。

那些久經沙場的良人,你們在何方?月光幽冷的清輝把那些噬心的牽掛照亮。不要彷徨,不要絕望,待到這一場盛世繁華收攏在江心中央,你會踏歌凱鏇,陪紅顏盛裝,並肩看遠方最美的夕陽。

可是,當我再次拿起那塊冰冷的將軍令牌,當我再次看到荒亂的孤城中那些含笑倒下的亡靈,我知道,那些鬢白染霜的子民在倒下去的一剎那,再也不會甦醒過來。

亂世紛繁中,我一人臨風於高高的城樓上,我放眼的四壁仿佛立起了無數座偉岸而悲涼的墳塋。他們安然沉睡在富麗而華貴的棺木中,我微笑這向他們致敬。

一瞬芳華,千里寒冰,流連於韶光舊夢殘影中,喔看見他們高舉著酒杯向我示意。然後,我與他們一同暢飲而盡,在泣不成聲的沉痛中,眼角的淚,凝結成冰。

凜冽寒風中,我凌亂的長髮高懸在孤孑的城樓上靜靜飄搖。我想起了凝瑤,一個舞袖傾城白衣勝雪的女子,一個我鍾愛一生的溫婉女子。我們曾經試圖高歌千年的染指姻緣,在這場盛世末世的紛爭中,成為遙遙無期的奢望。多少次盈盈淺淺的思念被吞沒在這場不肯善終的劫數中,成為無數個夜晚無法解禁的夢魘。

喜歡你纖纖玉指輕撫琴弦餓樣子,讓那些婉轉的音符,空靈一如你深邃的明眸,化解我內心的堅冰,拭去我流離塵世的心不經意落下的塵埃,帶給我無垠的動容與歡顏。在我騎上戎馬,策馬揚鞭而去的那棵參天古木下,你送給我你親手繡花的玉帕,告訴我,見物如見人。你說那朵刺繡的蘭花是你等我的見證,千年,守望。

我輕輕走上前去,抹去你胭脂盛妝下半滴嫣痕,當我將你緊緊擁入懷中的那一刻,我試圖隱藏的淚簌簌地落了下來,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化成了霜。

凝瑤,你知道嗎?我其實真的奢望不多,那一秒的相擁,剎那便是永恆。

等你,在涉水萬里一杯濁酒的樓蘭深處;

等你,在兵戎相見血染江山的劍影之中;

等你,在顧盼生妍顛沛流離的風塵之間。

可是,當舞台的謝幕用了一個生死的告白,斷送了我夢中所有一切的祈盼與構想,我長歌揮劍肝腸寸斷的心痛,在一次又一次黑夜的疾苦中衍生出多少念念不忘的悲傷與痴狂。當你靜靜淌著血,永遠長眠在東亭寢宮的梳妝鏡前時,我愕然了,漠然地拿出小心翼翼摺疊好的玉帕,你送的玉帕,靜靜地打開,打開。然後,我看到刺繡中入畫的蘭花開了,只是我不知道它們,為什麼開得那么悲傷,那么淒艷……

靜靜地,我笑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笑,只是覺得這天下算盡了繁華,卻算不出我留在湖心的那一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