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落的花雨傘

雨,一直下著。心情很潮濕,擰一把,滴落的都是舊年裡沉澱下來的零碎往事。

那年,月亮很圓,瀅瀅的月光涌滿一片清荷。荷風習習,荷葉田田,清波瀲灩中裊娜地伸出一朵白蓮花,我精心打理著她的美麗,一顰一笑,都嫵媚在我的詩行里。綠色的詩,鋪成我青春的路,蜿蜒在山麓水湄,穿行在晨曦落霞。萬綠從中,我痴情地呵護著這朵水靈靈的白蓮花。

據說,月亮里有過去,如今,我時常站在寂寞里望著月亮,用如鐮的思念收割著一叢叢月光。

那年,雁叫春來,陌上花開,一股清洌的泉水流過我心中的半畝花田。坐望水木清華,我閱讀著每一個細節;漫步月光水岸,我感知著每一處溫暖。蓬勃的青春在浪漫中瘋長,多情的季節讓我肆意揮霍著一身綠色,忘記了在時間的銀行儲存青春的時光。也許,這是生命的留白,給山腳下的夕陽留下一抹淡淡的惆悵。

後來,我站在冷寂的菊園,只好攤開空空的手掌,嘆了一句: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那年,喇叭花爬滿了籬笆牆,好多蝴蝶追逐在我的院落里。愛,就在花開蝶舞中甦醒,暖融融的陽光梳理著我剛剛睡醒的心情。那一低頭的溫柔撩起我心海的千波萬浪,冷寂已久的心堤漫過一個滿月的潮汐。幸福的味道盈滿我的舌尖,青春的顏色落滿淡紅色的唇脂。一丈書案,半卷薄宣,邊邊角角,都爬滿了我們藤蔓相繞的故事。

花開半季,情暖一生,我在夕陽晚照里撿拾著那段飄香的日子。瘦了歲月,肥了相思,那條清淺的時光,總是流淌在我的詩里。

那年,冷風捋淨了樹葉,雪花鋪白了大地,一場等待和赴約擁抱在寒冷的冬季。她,哭了,哭的是那樣傷心,埋怨我為什麼姍姍來遲?晶瑩的淚花湧出她那汪清純的秋水,把我的心砸的生疼生疼。我知道,這是她涌自心靈的液體,愛的花朵會被它澆漓的更加美麗。我,把那條紅色的圍巾緊緊系在她那雪白的脖頸,遲到的愛,從頭頂一直暖到她的心裡。

不知過了多少年,那條紅色的圍巾依然飄蕩在我的夢境,成了我初戀的旗幟,插在我的心頭,昭示著我生命的鮮紅。

那年,雨水特別多,摧毀了小橋流水,淹沒了白雲深處,一把花雨傘飄落在煙雨斜織的雨巷。我把她弄丟了,丟在風雨飄搖的城外,丟在一個軍人寂寞的情懷。從此,幽深的雨巷,撕扯著一個彳亍的身影,青石板上遊蕩著一個漂泊的靈魂。一個人,一座城,繁華落,煙花冷,我那凝固的表情,雕刻在空濛的夜中。

如今,花雨傘,依然撐著我一個夢,夢裡,喇叭花開滿了籬笆牆,籬笆牆下是一雙美麗的大眼睛……

秋風揉搓著我的心思,我想起張若虛的一段文字:“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是啊,江月永恆,而人生卻是變化無常,我那個雨巷裡撐傘的人,如今她綠了哪枝春色,又暖了哪處秋涼?

我在海角望著有她的天涯,她在天涯望著有我的海角,天涯海角,就在一念之差。雨中情,落花香,那一捧春色,曾繁華了我的生命。為了忘卻的紀念,我在雨巷深處,又悄悄地撐開那把飄落的花雨傘……

我知道,雨巷,是一段潮濕的時光,它澆漓了愛情,也容納了憂傷。

我知道,雨巷,是一處永遠的記憶,它孕育了眼淚,也養育了希望。

我知道,雨巷,是一條寂寞的小路,它攙扶著行人,也製造了悲涼。

如果有一天,我騰空了一切思念,在我心的一角,依然會珍藏著那把花雨傘。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走累了,那條多情的雨巷,就是我永遠倒下的終點。因為,我愛我的花雨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