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心裡的話

“崽崽,起床了.”

“唔……幾點了?”

“六點半.”

“媽,我走了.”

“路上注意安全,在學校要乖.”

“嗯.”

“媽,我回來了.”

“回來啦!今天上了什麼課?”

……

我平素是個話多的人,但有時會變得沉默寡言.也許話多是常常與同學嬉笑怒罵,或大笑,或嗔怒,或大窘.也許話少是因為喜悅與分享不知和誰分享,分擔,或是不想讓人覺著自己炫耀,或是不想讓人擔心,或是下意識的將它們藏起來.

但有許多事情說給母親聽是無妨的——說我作業好不容易得了滿分的喜悅,說我被人辱罵的不快(平日同學間嬉笑打罵是常有的,但有時難免有惡意的或言辭過激的),說我與朋友相處間的樂趣,說我對某些人與事的見解,說我不知如何處理的難題……母親會鼓勵我,規勸我,教導我,母親也會與我同笑,同我探討,給我建議……我一直為此自豪——我的母親如同我的朋友.

隨著時間流逝,我漸漸長大了,開始覺著母親的話太多,爭執也不斷冒了出來。

“今天上了什麼課?“

“嗯……語文政治物理數學。“

“上課回答問題積極嗎?“

……

這樣的對話每日都有,往往以我帶著笑意裝作不屑地斜眼看著母親收尾。心裡清楚她是在關心,但是我漸漸地有些厭煩了。

“廢話!”不耐煩地吐出相同的回答。

“上課要認真啊!”母親依然笑盈盈地看著我,只是有點僵硬。

嘖……又是這種沒營養的對話……

其實“沒營養”的對話並不少。而我像龍應台的兒子安德烈那樣“忍受母親的深情”,甚至選擇反抗。

“媽,我走了。”例行公事。

“誒!等會兒!”母親的喊聲使我停下開門的動作,轉身。

“怎么了?我再不走要遲到了!”又是不耐煩的口氣。

“喝點豆漿再走,剛剛才好。”母親趕忙從廚房裡跑出來,端著一碗熱騰騰的豆漿,“早上喝點熱的東西,暖暖胃!“

“不喝了!我真的要遲到了!”我只是不耐煩地揮揮手。

“喝一口吧!暖暖胃!”她說著重複的話,眼裡卻帶著殷切的光。

“我走了。”像是敷衍似的,喝了一口我便匆匆離開。我也沒有再回頭,也不知道在那台階上響起的噠噠聲背後是否有目光凝視著空空的樓梯。

每逢窗外烏雲遮天,我的心情便會變得十分陰鬱。

“記得帶傘……我再睡會兒。”母親最近工作忙碌。

“嗯——”長長的尾音”生動形象“地表現了我的煩躁。

“拿了傘沒?”母親還是要同我當面道別才放心,儘管我們之間只是隔了幾步遠。

“外面雨不大,不拿沒關係.”我背上書包要走。

“不行!要拿傘!”母親拉住我。

“我要……”轉身卻見她已在找傘,只能安靜地等著。

“喏,帶這把!路上小心!”

又是老套的道別。但當母親將冰冷的傘把塞到我手中時,我感覺到了她指尖的溫度,暖暖的。

那段時間,母親也曾與我爭吵,但現在想來,終歸是我不那么懂事。母親的心裡也藏了無奈與苦澀嗎?

我很喜歡龍應台的文風,簡單清新的文字時而鏗鏘有力,時而溫柔婉約,總能拉動我的心弦。許許多多,讓我幾乎將自己代入了進去。而那篇《寒色》緊緊扣著我的心……家就是兒女在的地方,看著孩子喝下豆漿,拿了傘才安心。家是一個讓人溫暖卻也讓人感到寒冷的地方……人,通常一個一個走掉,走的很遠很遠……家,是會變質的……一切在歲月的沙漠中淘洗、湮滅,待塵埃落定,歲月會不留痕跡的偷走一切,包括愛與傷痛。那么我……應該在那些愛還完好無缺時珍惜它們啊!

當時,《目送》使我陷入深思,有一天她是否會用背影告訴我,不必追?也許我是追不到的吧。如今再讀,我想,母親一定也曾沉思,有一天,我是否會用背影告訴她不必追?到底是誰站在原點?誰漸行漸遠?誰目送著誰的背影卻無能為力?還是……當身影消失在轉角那一刻,目光也早已轉身離去呢?所謂的子女一場,也許就是有些路只能一個人走,有些話只能藏在心裡。

抱著腿,蜷成一團,隨耳機中的歌曲輕輕哼唱。“你靜靜地送她走遠,走遠。她只想看見你不流淚的眼。多年後夢醒時分學會了想念,可那些畫面再未能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