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身的光景

我很是擔心這樣一個轉身,因為生命中總有一些光景會在某一時刻撥動我的心弦,讓我不捨,讓我落淚,讓我為之動情。當這些光景讓心靈受到足夠的震撼後,突然一個轉身,又消失得無影無蹤。於是我只能遺憾、嘆息、留戀。在這樣一個幾萬人摩肩接踵的小城市裡,我會時常儘量留意身邊的人和事,因為我能感受到,有些光景有時候一轉身就是永別!

那個熟悉的身影忽然就不見了。在半縷霞光折入,空氣清新透明的清晨,南關小橋是那樣的寧靜。我與他經常在此相遇。他就住在附近,是二中的老師,因為我們是中學同學,同是農村苦孩子,同樣經過與命運抗爭,才進城混個財政飯碗,自然惺惺相惜,經常一起喝酒,談天說地,無拘無束。

在我的字典里,南關小橋是個溫馨的字眼,每次在此經過,總以為他會出現在這裡。然而,在一起喝酒聊天好像是昨天的事情,今天再想與他相遇,哪怕只是匆匆一瞥,都已經不可能了,一轉身他就走了。我知道他不想走,因為父親的責任他還沒盡完,他的女兒還在大學讀書。可是他走了,帶著對女兒的愧疚永遠地走了。

時光好像不會顧忌我們的感受,歲月在身邊匆匆而過,讓我感到越來越孤獨,不情願看到一轉身就消失的光景好像越來越多。

那個偶爾蹣跚到街上買菜的老人不見了,她是我的鄰居,一個人住在樓下,深居簡出,除了買東西,有時天氣好也出來曬曬太陽。每次見面,她總是對我說:“出去呀,街上車多,加小心吶!”

多么慈祥的老人!看到她那樣滄桑的臉龐和滿頭銀髮,讓我看到了風燭殘年無奈。為了生活,她一個人還要邁著踉蹌的腳步,出去買東西。我以為她無兒無女。後來才知道她有兩子一女,大孫子大學畢業,媳婦都娶回家了。我很奇怪,這樣一個人丁興旺的家庭,為什麼讓年過古稀的老人獨居,總看不到有人過來看望!是老人個性太強,還是子女們工作太忙?老人從來不說,鄰居也不好打聽。

有一次,老人的電視打不開,讓我過去看一看。第一次走進老人的家,房子滿寬敞的,大約能有80多平米。我誇大房子不錯。她搖了搖頭,擔心地說:“不如沒有啊,都成仇敵啦!”

老人沒有把她的“擔心”說出口,但我明白下面的潛台詞。

那一天,老人帶著不願說出口的擔心,一轉身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她走的那個晚上,子女們因為房子的繼承撕破了臉皮。老人就是怕子女們為了爭房子,見面吵架,才誰也不讓他們過來。自己一個人過。可是她擔心半輩子的事還是發生了。

小城的長街,在落日晚霞的烘托下顯得格外匆忙,我站在街頭,尋找那個清麗的女人。她失蹤在人頭攢動的長街上。她長得很清秀,皮膚白皙,藍色的外套讓我誤以為是隔世獨立的幽蘭在眼前綻放。

此刻,我不知道那些朦朧的背影,究竟哪個是她。儘管如此,我好像還是看到了她優雅的一笑,好像聽到了她悅耳的聲音。很多時候我都在想,假如人生不曾相遇,我不會相信,我的心弦會在某個時刻被撥動,我不會想,我的心底會漾起怎樣一種漣漪,讓我生出如此異樣的情懷,讓我平添如此強烈的奢望。

我還是執著地在長街尋找她的背影,我怕是喜歡上了她,卻不敢。她太漂亮了,要知道,女人的“漂亮”對男人有時會是一種威懾。

此時已經月上梢頭,我知道她不會來了,她一個華麗的轉身去了另一個城市。她迷失在我生命的路徑上。

人生的旅途有無限的遺憾。一轉身,車窗外的河流已經不知去向;一轉身,屋檐下的燕再也沒有飛回;一轉身,無頭無慮的孩提時代已成昨日光景,一轉身,朝陽已西斜,青絲變成白髮……

一轉身的光景林林總總,感動總是瀰漫在一轉身的瞬間,生活之中有了一個個一轉身的光景,多了一份份打動靈魂的感動,讓心情沉重之後會變得和諧曠達。誰都如此,日子還得繼續下去,這就是生活的本色。生命存在,遺憾就存在。

於是。我不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