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積雪

壓倒那座山的雨,

在六月的太白山頂招搖,

十分白;

山腰上年年盛開的梨花,

也被羈絆在冬天。

壓倒那座山的雨,

在六月的太白山頂叫雪;

他以秦嶺第一峰的身份,

接受萬山朝拜。

其實真正高的是太白,

你不過是太白頭上包的一條圍巾。

熱季一來,

你就會被扯下扔到山腳,

同所有平凡的水一樣,滾入河流。

所以山是山,雪是雪,

千萬不能混判。

沒有太白,

你哪來的骨氣和脊樑?

我不信你終年不化;

終年不化的是石頭,

萬年不化的是日月。

你不過是八百里秦川

屏風上速凍的風景。

你的白稀缺於六月,

但缺稀的不一定貴重。

風起的時候,你飄,

飄得很輕很輕,沒有骨頭;

熱風吹來的時候,你流,

流得喪魂落魄,沒有形狀。

許多人望著你,心都涼透了。

你酷,你瀟灑!

你把冬天拴在褲帶上浪跡天涯,

私心裡是要凍死百花。

一朵沒高沒低的雲生了你,

本來想把你造就成擦屁股的棉花;

誰知太陽非禮一朵雲誕下的稀屎雪,

倒成了一道騷情的風景。

給點陽光你就燦爛,

借你風就想飛天!

風雲突變,

到底是那一國的野雲要攻打秦州,

太白山頂集結了那么多客死的冤魂?

陣亡的雨走不出心靈的冬天;

彈盡糧絕之後進退維谷,

山頂豎起投降的白幡。

能壓倒一座山的雨叫雪,

植物曬在陽光里的生殖器叫花。

你名為雪花,不要太張!

即使你找人把自己冰雕成刀槍劍戟

也嚇阻不退一隻鳥朝聖太白;

即使你改姓張王李趙,

也沒人理你的張牙舞爪;

即使你能潛伏上一百個夏天,

也沒有本事把一座山永遠鎖死在冬天。

該化的遲早得化,

該流的一定要流;

雪堆冰砌的高度,

終將被季節輪迴的鐵律還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