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

這座城市的第一場雪,將整座城徹底的拉入冬天。 

往年的雪總會在年末就落滿天際,零零碎碎飄鏇在風的吟唱之中,直到白茫茫一片,整座城才陷入寂寞。秋日的痕跡自此再無所尋覓,就連同城中不曾落葉的常青樹也將墨綠散亂一地,唯獨有所保留的也只剩下雪季里少有的晴天,但冬日的陽光卻多了幾分寒冷,便也難以感受到像秋日絢爛光影的溫暖了。 

然而今年,今年的雪卻是來得晚了。時日到了年初天氣才開始陰沉下來,灰朦的天色連綿了十幾天才終於被北國呼嘯的風劃破散落出零星白色的痕跡來,最初的雪夾雜在雨中難以捉摸,迴旋在吟嘯的風中翩躚著一片蒼白,猶如水中浮沉卻也落寞在枯黃的落葉上沉寂了。 

沒有了年前的炮聲,今年的冬天顯得格外寂寞。 

窗外的雪一直飄到上了自習課才有所動容,混在在其中的雨點已經沒了蹤跡,風大了起來,帶動著學校後山上成百上千的落葉林和針葉林深黑色的枝幹在幾棟教學樓合圍成的空腔里伴著嗞嗞作響的氣流因迴旋碰撞而發出的聲音而舞動。靠窗的雪依著風留下的環形軌跡在後院裡飄鏇,猶如傾盆般急驟直下,遠一點的地方卻仍可以看見如陣點般的白色慢慢下落,擁抱、親吻大地。 

風聲透過窗戶的縫隙縈繞在我的耳畔,我把窗戶向里推了推卻也無濟於事。我打了個噴嚏,有點冷,教室里沒有暖氣,空調也是不讓開的。 

雪下得特別疾勁,很大,也很快。來而突兀,去而匆匆,白的花瓣在瞬間轉入消亡再也找不到痕跡,然而風卻並沒有停。 

到了下午五點的放學時間,天色已經由灰朦轉而空明,斜倚著雲層的陽光抹上一絲靛藍,回升的氣溫讓人有所感到溫暖。 

從學校到車站,最慢也只要的上半個小時的路程。或許是因為天氣轉晴的緣故吧,沒看到雪,一路上不少人都哭喪著臉,畢竟今年的雪下的確實沒有去年的大,不過我是不在乎的。我對於雪的感情並不算強烈。這座城是年年都可以見到雪的,但大多數卻並不像樣子。不知為何,淺淺的陽光總給人一種初春乍暖還寒的錯覺,但這種錯覺很奇妙,很幸福。心中突然一陣欣喜,我想到公園的山上去看一看。 

在偏北方的南方城市,幾乎任何時日城中都會有花開,這或許也是我喜歡這座城的原因吧。就算到了冬季里,北國的梅花在這裡照樣開得燦爛,如果氣候正好,梅花可以一直開到迎春初綻的時日。 

運氣很好,趕到公園的時候太陽還沒落山,天空仍舊是一片靛藍,那是猶如海一般深邃的天空。剛下過雪,地面卻已經乾透了。空氣很清新。 

那座山,其實不能叫山,那只是一個近百米高的觀景台,卻是一座能俯瞰整座城市的觀景台。我重新理了理圍巾,那裡風很大,有點冷。 

這座城是水城也是山城,長江的支流橫越過城市中心,而數不清的連綿的山自然就成了這水的渠道。趕到觀景台的時候,天色已經開始轉暗了,但天空卻出奇的美。原本只有幾處重彩的靛藍被漸次鋪開,天色由靛藍轉青,分成如絲如絮的幾抹橫在天際,染上雲朵也一併入了青色,唯有靠近落日的那一片天散發著橙紅色的絢爛。在這青與橙的交界處,一片紫色由淺入深,從青拉向橙紅,散射在橫過天際的青色絲帶上,直入夕陽旁的雲。遠的山白茫一片,那或許是還未融化的雪堆積而成的吧,而近的山卻是一片墨綠和金黃,絲毫沒有雪的痕跡。 

我扶著觀景台的欄桿,以免被風吹的直不起身,紅色的圍巾時不時閃現在視野里,偶爾的還有幾片枯黃的落葉,天色逐漸昏暗,我從遠空望向城市。散碎卻整齊劃一的街巷,主幹道與四通八達的交通網路在其中穿梭。遠處是工廠的煙囪,火電站和鐵路隱沒在城市的角落。川流不息的車輛、往來的人群和還未入夜就已經開始的夜生活構建了這個城市冬日裡六點半後的一切。天色已晚,月卻還未上樹梢。 

融入這個城市已不知過了多少個日日夜夜,在這座城裡快樂傷悲、懶散或努力,在這個大千世界忙忙碌碌。白天的我隱遁在大街小巷,穿行在人山人海,為了逃離死寂,我想盡一切辦法讓自己的時間儘量浪費,然而天黑徹之後,我還是要回到家中安靜下來。莫名其妙的恐懼感在突然間湧上心頭衝擊著站在家門前的我,大腦放棄了思考,慣性帶動我用鑰匙鏇轉鎖眼,機械的推門、開燈,然後看著窗外漆黑的夜。 

儘管,眼前的夜並不漆黑。燈火迷離,霓虹閃爍,喧囂把整座城市的每一個死角都吞入腹中。而人們則是被安插在擁擠的街道里做著機械運動,他們可能會四處張望,也可能駐足停留;他們或是獨自一人,又或是三五成群。 

我想,寂寞也好,悵惘也罷,時光流逝又是半年歲月,我的心已經安定,但我知道自己忍受不了這種安定,我知道心緒遲早還會爆發著跳動著。 

我生活的世界,我內心的世界。 

一篇文章寫到這裡,已經沒有再寫下去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