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的清明時節,也只有這個時候奶奶的影像才會在我的腦海里變得清晰起來,很小的時候我是在奶奶的背上長大的,由於那個年代不像現在科技那么發達,奶奶留下的影像資料屈指可數,但每到這個時候奶奶的音容笑貌仍然在我的腦海里很清晰。
奶奶在我心目中是平凡而偉大的,她的身上具有了中國婦女典型的特點:勤勞、善良、質樸、頑強、任勞任怨;奶奶的一生也是不幸的,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聽父親說過他原來有一個妹妹,在父親9歲的時候妹妹生病,由於身處在那個缺衣少藥的年代最後不治身亡了,我的爺爺也在隨後不久因病去世;奶奶和父親相依為命直到生命的盡頭。
雖然奶奶屢遭不幸,但她後來硬是一個人用那一畝三分地的微薄收入供父親念完國小、國中、高中直到大學。
父親大學畢業後分配到了離奶奶家兩百多公里的都勻一中工作,兩百多公里的距離現在也就是兩個多小時的車程,但對於處在60年代來說已經是很遙遠的距離了,父親跟我說工作後只有假期時才能去看奶奶,後來結婚後事情更多了,特別是我出生後,他們又要上班最多只能照顧到姐姐,於是便把我送到鄉下讓奶奶帶我。
現在還依稀記得,每天天亮時奶奶就背著熟睡的我下到地里乾農活,當我醒來的時候,奶奶就陪我在田間地頭摘野蔥、野蒜、采蕨菜、抓黃鱔,當日落的時候我和奶奶提著我們採摘的野蔥、野蒜、蕨菜、黃鱔高高興興地回家做飯了,那是我一生中最快樂、最無憂無慮的時候。後來我到了讀書的年齡不得不離開奶奶回到城市裡,但每年放假的時候我最先想到的就是去看奶奶。
可是好景不長,1976年的一天還在上學的我突然被父親接走,在路上父親用沙啞的聲音告訴我奶奶過世了,我清楚的記得我當時沒有哭,只是一臉的茫然,我不知道下一步我該怎么做。當父親把我領到奶奶的遺體旁的時候,我甚至有些害怕,不敢走近只是緊緊地拽著父親的衣角,跟在父親後面,當父親揭開蓋在奶奶臉上的床單時,我偷偷地看到奶奶眼睛微微閉著好象睡著了一樣,今天想起來知道了:奶奶走得很安祥,奶奶累了,奶奶應該好好休息一下了。
在我的印象中父親是一個堅強的人,在文革時被打成右派的他也沒有因此消沉過,在批鬥時也沒有掉過一滴眼淚。第一次看到父親流眼淚的時候是在奶奶的追悼會上,父親讀了他寫給奶奶的祭文,文章很長,父親是一邊流著淚一邊讀完的。直到現在父親每次上墳時跪在奶奶墓前總是在流著淚責怪自己不孝,在奶奶去世時都不在身邊,當日子稍稍好過一點的時候,奶奶卻離我們而去,父親也不止一次地跟我們說過:他死後把他的骨灰撒在奶奶墳上,他身前不孝,死後讓他天天守在奶奶身邊盡孝,每當此時我心裡便會更加地想念奶奶了。
父親是學中文的,也是中國傳統文化的堅定捍衛者。奶奶遺體火化後骨灰一直存放在都勻的火葬場裡,從那以後每年春節大年初一,父親都會叫我跟他一起到火葬場去祭拜奶奶,剛開始時每當走進那陰森森的骨灰存放間時,我都不太情願也有些害怕,雖然時間不長。年復一年,漸漸地也習慣了,後來連火葬場值班的老頭都知道每年春節初一早上都會有一對父子來祭拜親人,有一次聽值班的老頭說每年大年初一來祭拜的只有我和父親兩個人。
後來父親調動到貴陽工作,在95年的時候父親決定讓奶奶入土為安,於是在清明節前把骨灰安葬在選好的墓地里了,那時我還在外地工作父親沒有通知我。當我清明節回到貴陽的時候,父親把我帶到奶奶墳前,這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上墳,我和父親用鐮刀把奶奶墳前的雜草全部清除掉,在墳上插上醒目的墳飄,擺上祭品,點上香、蠟、紙、燭,在奶奶墳前磕頭祭拜;父親欣慰的說終於給奶奶找到一個安身之地,父親說以後他老了走不動了要求我一定要每年給奶奶上墳,磕頭;如果有了孩子也一定要帶著媳婦、子女到奶奶墳前祭拜。
流光如逝,二十年過去了,如今我也早已成家立業,兒子今年已經13歲,父親已近八十高齡,我實在不忍心看到父親跪在奶奶墳前老淚縱橫的自責,今年上墳時我沒有帶上父親。
昨天我和媳婦、兒子又去給奶奶上墳了,我也要讓兒子知道上墳不僅僅是走個形式,而把上墳當成一次心靈的洗禮,同時也是對中國傳統文化的傳承,父親是這樣教育我的,我也要讓兒子把這種文化傳承下去。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無恨月常圓。
安息吧!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