窺

一直以來，我都是一個怯懦的人，為此，我總是挨母親的罵。細細想來，面對什麼事都舉棋不定、手足無措的我，真是一點兒也沒能繼承母親的性情。

母親是一個與我截然不同的人，無論家裡家外，她都雷厲風行，因此總對我做的一些傷春悲秋的矯情的事嗤之以鼻。而我知道她其實並非一帆風順，只是早已學會鼓起勇氣去面對一切。

幾年前，一向要強的母親，突然間腿出了毛病，沒法自如行動了。她終日躺在床上，等著一些所謂的妙手回春的醫生幫她治療。那些藥熏終日煙霧繚繞，但她的眼眶卻從未被氤氳得濕潤過。她對我說“無礙的”，好像一切是那么從容、那么平淡，和天邊的雲一樣，讓我沒有多個心眼兒去敏銳地察覺一切。安然自若的我，揮了揮手便走開了。

一轉眼，已是幾星期之後。那一天，我正要去上學，忽然聽見母親房間裡有微弱的哭聲，如同電視劇里的橋段。我站在虛掩著的門外，小心翼翼地向裡面窺視：母親正拉著外婆的手，以一種極其驚恐的語氣問外婆：“要是我癱瘓了怎么辦？”我還沒反應過來，母親悲痛的語氣竟變為號啕：“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不是還有我嗎？”站立在一旁的父親急忙握住母親的另一隻手，緊緊地。我看不見父親的表情，可我知道，這時候的父親一定是世上最溫柔的人。我驚異於平日裡他們相敬如賓，原來相互間的感情已經深深地嵌進心裡。外婆像當初撫摸我一樣撫摸著母親的長髮：“瞎說什麼呢？你傻不傻啊？”也許母親小時候，外婆就是這樣教訓她的吧，我痴痴地想，像是窺到了母親的心事。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母親哭，而且哭得一塌糊塗，卻讓我深深體會到她那種近乎崩潰的心情。她太累太苦了，不能像我那樣遇到事就任性地跺跺腳停在原地，等著有人來拉我走，而她必須自己擦乾眼淚繼續往前跑，邊跑還得邊想著如何為我樹立一個好榜樣。突然間，我又覺得很慶幸，還好這次母親心裡的阻塞終於被疏通了，她終於願意將那些所謂的堅強和勇氣放下，把憂愁和煩惱交給我們一起承擔。

我平復了一下顫抖的心情，推開門，神情自然地走進房間去，平靜地說：“媽，我去上學了！”我知道，母親一定希望，在我眼裡，她還有勇氣替我擋住所有的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