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如果薄涼有色彩,那一定是國畫裡的石青色,冷色調,是舊時男子所著的青布衫的青,在紛飛的戰火下,經歷過顛沛流離,經歷過與親朋的分崩離析,青衫上已經染上了一層憂傷的色,一層薄涼的色。——題記
薄涼。
很清涼的兩個字,念在唇邊,似覺心頭浸了一汪秋水,薄涼薄涼的,又似有清涼的白月光覆在一片零落在地的花葉上,覆在一片寂寂的江洲上,有淺淺的憂傷。
青瓷年少話薄涼。青瓷涼而又素淨,在靜夜裡總是閃著微寒的光,它是薄涼的,總是端著靜篤的姿態,究竟有多少人愛它的這份薄涼呀。
我是愛青瓷的,愛它薄涼的氣息,西窗前,書案邊,祖父送給我的青瓷硯上擱著一管輾轉了幾代人的羊毫,總是有薄薄的月光輕輕地落在硯台上,彼時,硯台,羊毫,還有月光,它們都各自不語,都各自薄涼。我忽然為它們此生在我百年之後的去向而無端地悲傷起來,內心一片薄涼,不知哪裡會是它們的下一個歸宿?!像人世中的我們,總是在命運的河流中輾轉著,總是無法預知自己的前塵,前路茫茫呀!
忽然想起一句“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是《詩經》里的句子,念著總覺得薄涼。那是怎樣的一個清晨呀,露水薄涼,已凝結成霜,莽莽蒼蒼的蘆葦在風中婆娑搖曳,站在風中的男子,面對一江秋水,想著心上的那個伊人,伊人呀在水一方,隔著清涼的朦朧霧氣,隔著一方浩淼的雲水,是那么近,又是那么遠,遠到近乎沒有抵達的那一天,那一刻,他的心裡一定是盛滿了重重露水吧,那樣薄涼。
少年的時候,喜歡過一個男孩,他穿潔淨的白襯衫,眼神清寂而又薄涼,仿佛看透世事,任何事於他而言都沒有任何關聯了,他只冷眼看著,心下波瀾不驚,不動一絲聲色。似乎人間冷暖他都不想感知了,他獨自來,獨自去,像一袖薄涼的瑟瑟秋風。他的內心究竟孤不孤獨,寂不寂寞,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吧,我終究未能抵達過他的內心。
我想,沒有人天性是薄涼的,總是在經歷了山重水複,經歷了人間冷暖寒涼,經歷了萬千溝壑,經歷了百轉千回後,才有了那種從眼神到內心深處彌散的薄涼氣息。像《胭脂扣》中的如花,隔著一段陰陽路,隔著一段幾十年的光陰,來尋曾經那個在倚紅樓唱著“如夢如幻月”的俊朗男兒十二少,當她看見十二少偷生在人世上的那一幕場景後,內心一定是薄涼薄涼的,還記得在來時的那條路上,她曾無數次想起過他們的約定,想起過他們曾經在人世的種種纏綿和繾綣,也曾無數次幻想過重逢時的畫面,內心一定曾經溫暖如春,可轉眼就薄涼了,薄涼了呀,蕩滌著一片冷冷的秋風。
秋風秋雨秋夜涼,秋天給我的感覺總是薄涼的。她是一枚憂傷的女子,外表柔弱無骨,心下卻決絕冷冽,內心薄涼,她來給夏天,給爛漫的花事清場,要多決絕有多決絕,該走的都得走,都隨她的裙裾掀起的風浪退場,然後隨她一起行往那縱深處的一片蕭索。
我想,如果薄涼有色彩,那一定是國畫裡的石青色,冷色調,是舊時男子所著的青布衫的青,在紛飛的戰火下,經歷過顛沛流離,經歷過與親朋的分崩離析,青衫上已經染上了一層憂傷的色,一層薄涼的色。
很多人都說煙花薄涼,我從不說,只靜靜地執筆在紙上畫一朵一朵凌空的絢爛煙花,那么優雅地穿過夜的黑,起起落落,明明滅滅……
你看,你看,薄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