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度,這就夠了。

日本作家川端康成的一部小說講了這樣一個故事:大師和一位棋手對弈,到晚上仍未分出勝負。按照比賽規定。棋手將下一步寫在紙上,裝在信封里,進行封棋。第二天,當人們拆開信封時發現,棋手那一步竟落在一個無關緊要的地方。接著,大師很明顯地心煩意亂,最終輸掉了那盤棋。

這個故事發人深思。大師為何心煩意亂?因為他感到棋局的美感被破壞了。圍棋的美,來自於弈者競爭之心的適度。倘若雙方均無競爭之心,棋局就平淡無奇,失去了精彩;但若競爭之心過盛,像那位棋手一樣,為了獲勝而不擇手段,棋局的美也就喪失殆盡。恰恰是適度的競爭,使黑白兩色的棋子既互相制衡,又互相依存。共同組合成一幅最美的圖畫。

人們常說,詩歌的美在於含蓄。這含蓄,其實也是一種適度的敘述藝術。高明的詩人從來不把他所想到的全部寫出來,他寫出的僅是冰山的一角,神龍的一爪。因為如果說得太少,詩就會晦澀難懂;如果說得過多,那詩歌含蓄蘊藉之美也便不復存在。禪宗的高僧並不一定都會詩,但他們也像詩人一樣“惜言如金”。他們從不講誦冗長的經文,往往只說幾句話,幾個詞,乃至一言不發,大喝一聲或是豎起手指。因為他們明白,說得太多,佛理的美便不復存在,而成為口頭禪。只有適度,才能用佛理的美來點化他人,使其“見性成佛”。

繪畫也是如此,尤其是中國的繪畫藝術。特彆強調“留白”,強調“疏可跑馬”。那些傑出的畫師都懂得,在紙上鋪滿斑斕的色塊是不可能得到一幅美妙的圖畫的。適度的留白,有“計白當黑”“使無畫處皆成妙境”的功用。適度,帶來了繪畫的藝術美。適度之美處處可見。“妝成有卻無”是一種適度的美,“減一分則太瘦。增一分則太肥”是一種適度的美,“運用之妙。存乎一心”又何嘗不是一種適度的美?“琴弦為什麼斷了呢?/我強彈了一個它不能勝任的音節,/因此琴弦斷了。”這是泰戈爾的詩句。確實,只有適度的彈奏,才能使琴弦產生美妙的音樂。

適度,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