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抗匪寨

巍巍乎抗匪寨,浩浩乎前河水,燦燦乎日月輝。

多少年來,那個被當地人叫“寨子”的地方,如一位被遺忘的兩鬢斑白鬚髮飄飛的老者,沉睡在靜謐幽深的明通大峽谷中,沉睡在碧波悠悠的前河水畔。

我不同意有人將其稱為“兵匪寨”,這個名字無論如何都會與“土匪”聯繫起來。也就是說,這個山寨從修建到占據均是土匪所為,占著為匪,攻者為兵。占山為王在中國這個國度具有悠久的歷史。徐植林不是匪,在當地人心中,他是受人敬仰的開明紳士,不可與匪相提並論。如稱其為“避匪寨”,意即躲避土匪,這個意義顯得很被動,修築這個浩大的工事就僅僅是為了躲避土匪,缺乏頑強拼搏的精神內涵。這些,我想均與該“寨子”建設者的初衷不符,倒認為當地人把它稱為寨子很樸實,不管建設這個寨子出於何種目的,它終究是個寨子,如非要添加定語,那就叫做抗匪寨,意即抗擊土匪、保護民眾的寨子是不是更合適一些。

站在寨子附近農家的山頭向下俯瞰,浩浩前河水蜿蜒曲折,似乎前無去路、後無來處,兩岸青山環抱,山腰幾絲輕雲,與天空壓低的雲層遙相呼應,雨後的青山綠水更顯靜謐恬靜,真是此景只應天上有,人間能有幾回聞?我一邊沿著崎嶇的雜草叢生的小路前行,一邊傾聽著朋友準確精到的介紹,讓我身臨其境,心早已飛抵了山寨。

我一直以為寨肯定會有如石寶寨之類的建築,這個寨子估計也是如此。腦海里,不時浮現出古兵寨的情形,寨門巍峨,崗哨密布,氣勢奔騰。順著大部隊的方向看去,映入眼帘的是前面巍峨的大山,在前面大山的懸崖處,凸顯出映透古色的一方斷牆。那裡,就是寨子的地方!

幾十年來,寨子雖已損毀嚴重,面目全非,但在退休劉老師心中,一直巍然屹立,他一直在繪聲繪色地講述著寨子的建築、形象與興衰。在一個山樑的腰部,平穩寬闊,是建第一道寨門的地方。寨門寬大,出寨門的路也很寬大,我似乎看見四條壯漢抬著大轎從茂密的山林走來,轎上端坐身高一米八三,慈眉善目,英俊瀟灑的大漢,這就是大名顯赫的寨主徐植林……地上本有路,走的人少了,也就沒有了路!

徐植林系明通萬家坪徐家大院人,25歲畢業於國民革命軍講武堂第六分校,隨後擔任國民革命軍第二十軍排長、連長、營長。這些年來,徐植林深感家鄉兵荒馬亂、民不聊生之蕭條慘狀。1930年,他毅然決然棄武從商,他逝將明通的茶葉與井鹽產業發揚光大,憑經商所賺資本用於繳匪,讓明通百姓過上安定幸福的生活。1931年,徐植林任城口縣團防局局長。從此,他一邊與人合夥經營生意,一邊清繳匪患,肩負保衛民眾保衛家鄉的重任。不敢妄言,抗匪寨是不是徐植林在這時所建,但他一定深知此地系交通要塞,具有重要的軍事地位,於是率團防兵開山取石、挖泥挑鹽,修築工事。

順著劉老師的手勢沿著山樑向上向下看,如果沒有雜亂叢生的灌木,確是險峻的山崖。曾經,從寨門分別向上向下至懸崖邊,均有兩尺厚一人高左右的石牆。石牆就地取材,依梁而建,一層石塊,一層三合泥(用黃泥、石灰、鹽巴和水攪拌而成),砌好石牆之後再用三合泥在表面進行粉刷,氣勢恢宏,堅不可摧。寨門兩旁,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戒備森嚴。只可惜,這道位於明通的長城禁不起歷史的風雨,在我們的視線里蕩然無存,只能憑藉想像去模擬去勾勒。風雨,風化著歷史,更風化著人們的記憶!

我憑藉一方矮矮的位於懸崖邊上的石坎努力去還原第二道寨門的情形。如果第一道寨門寬大,注重氣勢的話,那么這道寨門就更顯狹窄,更加危險,如一夫當關,即使萬夫也休想進犯。石牆緊依峭壁,逐級用砌寨牆的工藝向上堆砌,建成一級一級的平台。劉老師講,這兒曾是孩子的一方樂土,自己兒時還在此踢過毽子玩過迷藏。

順著筆直的石級向上攀爬,位於懸崖下的是第三道寨門,這道寨門保存完好。我們均很興奮,撫摸這堵厚厚的石牆,如同撫摸母親慈祥的臉頰,牆體斑駁,傷痕累累。這個工事與峭壁形成一條通往洞穴的巷道,沿著錯落的石級向上繼續攀登,到達頂部,豁然開朗,懸崖在這兒向外延伸,形成一個巨大的岩穴,五六十人甚至上百人均能容納。這兒往上的位置,是徐植林的“皇宮內院”,據說他的家人曾在這兒長時居住。一汪乾淨清澈的山泉在岩穴最里端,水面不溢不落,裝得滿滿當當,旁邊依稀可見烏黑的灶膛。耳邊,似乎響起鍋碗瓢盆、打鬧嬉戲的熱鬧場景,漢子們正在傳唱調侃:“金寺山的鐘,三排山的風,徐大爺的槍桿專打土匪種”……

外邊,垂直的懸崖造就了開闊的視野,即使一隻小鳥飛來也會看得一清二楚,更不用說成群的土匪。到對岸山上的直線距離,也不過千米之遙,是瞄準射擊的絕佳之地。在那方完好的高牆上,還有保存完好的瞭望口和射擊口。我們在射擊口模擬瞄準射擊,“砰……”一聲槍響,似乎崔二旦的哨兵在對面棧道邊剛探出腦袋,就被打得腦漿迸裂,鏇即滾下山崖。

從岩穴吹來的習習山風,夾雜著醉人的桐子和刺花的芳香,讓人愜意。站在岩穴外面的高台,居高臨下俯看山下迷人的風景,看大小魚泉淌出的渾濁河水,一聲吆喝,白馬洞是否還有白馬出沒……

你知道么,這不是一個完整的防禦系統,雖然在準備充分的情況下,與土匪周鏇三五日不成問題,但如耗到彈盡糧絕之時,恐怕也只能被敵人瓮中捉鱉。

我們想到的,徐植林也想到了。

懸崖外,有一條秘“道”通往“逃生洞”。這哪裡是路,沒有人敢將頭探出懸崖一看究竟。在刀削斧劈的峭壁上,鑿了一排孔,可橫著插進一排木樁,木樁上鋪上木板,逃生者在木板上最後演繹一出飛天的豪情與驚險。走在最後的人,將木板一塊一塊拆掉,追兵即使是天兵天將,也休想傷及逃生者半根毫毛。我們無不對此創舉而翹首驚嘆,逃生洞到底是什麼情形,也只能在想像的空間裡去描摹去刻畫!

我一直在這個演繹過轟轟烈烈戰鬥場景的岩穴里,在周邊的峭壁上,在灑下剿匪戰士汗水與熱血的土地里,在徐植林運籌帷幄甚至休息睡覺的位置,搜尋點滴可以解讀這段歷史的符號,因為這是徐植林留下的人文遺址,這是必須的一種心態。站在這裡,似乎站成了一種高度,整個身心似乎成了抗匪寨的一個部分,看到對岸的古棧道以及那條寬敞平坦的瀝青公路在我的視線里熠熠生輝,在抗匪寨厚重的牆壁上,在堅硬岩石深深的鑿痕里,抑或在空氣的煙塵里,似乎可以看到徐植林安撫著民眾,指揮著隊伍,將兇殘的土匪和白蓮教的蠻徒擋在山外。正是這偉大的創舉,改寫了明通的歷史,從而讓明通大峽谷生動起來,從而也讓我們輕易地看到,明通厚重的歷史,徐植林創造了奇蹟!

巍巍抗匪寨,你是明通一部宏偉的辭典,一首壯麗的史詩,你將在這裡繼續堅守,與這山這水守成一種默契,一種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