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

當記事起,就記得家後面是一個充滿神秘感的小天地,不同於門前的黃土飛揚的單調色彩。那裡有樹林,有啄木鳥和一條望不到頭的大河。聽爺爺說,那是某條大江的分支,正是這大江閒來無意的伸展,孕育了一方水土的人們。

春天是孕育萬物的季節,莊稼人必須抓緊每分每秒去播種希望。早在記事時,就與爺爺下田幹活。當然,說是幹活,倒不如說是玩更好些。田在河不遠處,我們沿著堤頂行走,那是一條灰白的小路,兩邊長滿野草,亂蹦亂跳地壓迫它們很瑟縮,但依然是生機勃勃,葉兒上掛著的亮晶晶的露水珠,濕透了我的腳。

爺爺試著教我在他刨好的坑裡撒種,可我顯然不在意,爺爺便放我去玩了。來到河邊,看這緩緩東逝的水,聽著從中傳來的世上沒有的聲音,徒然間感到長大了不少。

“孩子,回家了!”耳邊飄來爺爺的呼喊,我抬頭一看,太陽已不知不覺到了頭頂。望向遠處,老房子上已飄起裊裊炊煙,奶奶在等著我們呢。我跳了起來,跑到爺爺邊,拉著爺爺的手,耳邊還有水的涌動聲。

夏天,煩人的蚊子來到我的世界,“最討厭夏天了!”我不滿地跟爺爺嘀咕。“孩子,不要愁眉苦臉的,當心長皺紋。走!爺爺帶你釣魚去!”說完,爺爺用粗糙有力的手撫摸著我的頭,眼中漾著笑意。

河邊一排排地長滿了高大的樹木,葉子比我的巴掌還大,乘著樹蔭釣魚,倒真是件愜意的事。釣魚是件要沉得住氣的事,爺爺教我怎樣甩,但我卻慢慢移過去;爺爺教我怎樣看,我卻偷偷丟下魚竿,去追逐大黃狗,爺爺搖了搖頭,點了支煙,便獨自垂釣。

與狗兒東竄西進的結果便是身上起了許多紅點,待回家衣服褲子一脫:密密麻麻,慘不忍睹。我嚎啕大哭,爺爺先從外面折了些藥草,發現效果太慢,便讓我忍著點,獨自划船去鎮上買藥。遠遠地,只能隱約看見綽動的人。

身上的痛漸漸好了,農田也到了收穫的季節。爺爺養的魚繭也長大了。駕著氣派的電動船,爺爺拿著電網從這兒游到那兒,每當浮上魚,他就沖我喊道;“你的好日子又多了一頓!”誰能想到,原本是喜悅的季節會讓人悲傷,那一年,父母把我接走了。

那天,遠遠地看著爺爺像木偶一般,佇立在河那邊,一動也不動,令人心酸,夕陽下的影子,顯得那么淒涼和蒼老。

大年三十那天,父母帶著我回了老家,正愁沒人渡河,從對岸一個積雪的小房子裡冒出一個人。喔!那不正是我朝思暮想的爺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