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醋的樣子

離開家鄉很多年了,不知那棵芙蓉樹是否依舊。今天,我回來了。看著滿樹清麗的芙蓉,花瓣打著鏇兒飄落,勾起過往。彷徨中,我看見了一位身著鵝黃色連衣裙的女孩兒在撿脆弱似瓷的花兒。就仿佛跌進了時光的罅隙中,難以逃脫。

“花開了,花開了,好漂亮啊!”我一邊對屋裡的人說,一邊跑出去。“等等我呀,哇,好浪漫喔!”僅大我一歲的姐姐跟了上來。我屈身蹲在樹旁,拾起最大的一朵,調皮地別在姐姐的髮髻上。姐姐有點慍怒,冷冷地叫我的全名,然後拾起花兒扔向我。花兒遇到了障礙,隨即散開,花瓣落了一地。我躲在媽媽身後,花兒不偏不倚全落在了媽媽頭上。“好啊,兩小妮子,敢戲弄老媽,看招!”“啊!”我和姐姐幾乎同時驚叫出聲……

如果此時有飛機從院子上方掠過,飛機上的人們就能看到一場精彩的“貓捉耗子”遊戲。爸爸看我們三人開心地玩耍,卻沒有一人理他,吃醋了。“哼,一個個的都不理我,小壞蛋。”他站在門口,雙手叉腰,薄唇撅起,眉毛擰成“川”字,像個小孩一樣。

“媽媽,我怎么好像嗅到了醋酸味呢。”姐姐說。

“是啊是啊,我也聞到了,是不是有人在吃醋啊。”我附和道。我和姐姐不約而同地看向老爸,臉上帶著玩弄的笑。

“你呀,多大的人了,還和孩子爭風吃醋,幼不幼稚啊,”媽媽嗔怪道,“好了,乾正事了,去摘花吧。”“好耶!”我和姐姐同時喊了出來。

說是摘花,其實不然,主要就是搖花和撿花。我曾問媽媽為何不摘花,她說,花兒開了,但有些還沒開,搖花可以將那些長得足夠成熟的花搖下來,而剛生長出來的,就會被留下,等到下一個合適的日子再開。我似懂非懂,但我知道,其過程是十分有趣的。

空氣中全是芙蓉花香,花兒飄落。姐姐打著鏇兒接花,媽媽在樹旁跑來跑去,生怕花兒落地,我最喜歡蹲在地上撿花,然後挑出最美的一朵,送給最愛的人。不一會兒,花籃滿了。出乎意料的,爸爸從樹上直接跳了下來,而沒有走梯子,我和姐姐都看傻了,同時在爸爸的雙頰留下口水。還道:“爸爸真棒!”爸爸笑了,媽媽就不高興了,她把臉拉下來,然後往回走,她這是吃醋了呢。我和姐姐對視一眼,也給了媽媽一個吻。媽媽的唇角微微上挑,勾起美麗的弧度,臉頰泛有紅暈,真可愛!

進了屋子,媽媽就做了芙蓉糕,還泡了茶。媽媽做的糕點是天下最好吃的,至少是我吃過的糕點中最好吃的。爸爸這樣評價:“入口即化,甜而不膩,美味啊美味。”媽媽一聽,樂了,用手拈了一塊芙蓉糕餵爸爸吃,笑著說:“好吃就多吃點。”我們姐妹就不高興了。

“憑什麼只餵給爸爸吃,不餵給我們吃。”

“就是嘛,爸爸有手有腳的,為什麼不自己吃。”

“哎呦,小祖宗,你們吃醋啦,瞧瞧,小臉兒都悶紅了,來,喝點茶,降降火。”媽媽半打趣半嚴肅的說。

“哼!”我和姐姐很有默契地同時將臉扭向一邊表示抗議。但最終還是臣服在媽媽的“淫威”下了。好吧,我承認,我們很貪吃。爸爸媽媽看著我們狼吞虎咽的樣子,同時笑了出來,眼底是濃濃的笑意。

秋風拂過,浮塵亂舞。青絲被吹起。我噙著淚,看著花瓣兒落下,手指摩挲著樹皮。

就好像,我還在執意提花籃但花籃終會落在媽媽手上。

就好像,媽媽還在門前喊:“芙兒,蓉兒,芙蓉糕好啦!”

就好像,我們昨日才剛離去,一切都尚未塵埃落定。

腦海中不斷浮現他們因為愛而吃醋的樣子,紅彤彤的臉頰,微微撅起的唇。我常常回憶因為我不敢忘記;我不敢忘記因為我怕以後再也沒有機會看到了。

如今,已物是人非,我記甚不清上次吃團圓飯是什麼時候。淚珠終於脫離了眼眶而落下,灼傷了花瓣,花瓣知痛而後飛快落地。似乎想要逃避這突來的痛。我,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