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記憶

我親眼看過爆炸,距離我大概也不過二百米。

在那個尋常的下午,美術老師用一貫的語氣濤濤不絕地講述著正方體的畫法。教室里卻少有人聽,也許有些人是願意聽的,不過被這氛圍弄得聽也聽不進,就是在這個像是塞進一百個馬蜂窩一樣的教室里,竟然也沒能磨滅這個“文藝中年”的自信心和毅力。

就在這場持久戰吵得我心煩意亂時——“砰”的一聲巨響像是在教室里放了一個吸音器,人聲鼎沸的教室立刻安靜下來,那些嘰嘰喳喳的同學討論到一半的話題全部憋在嘴裡,轉換成好奇的目光一個個投向我所在的窗邊,我覺得有些尷尬也立馬轉頭看向窗邊。

不遠處的一個飯店正燃起熊熊烈火,火光和黑煙讓它在這些低矮的樓房後面特別顯眼。飯店的整個門面已經被燻黑,像一個吞吐著火花的黑黝黝的大嘴,看了讓人心生恐懼。烏煙像水汽一樣從焦化的門窗中翻騰出來,就像水煮沸後咕咚咕咚的大氣泡,只不過它們沒有聲音,它們所能發出的只是燃燒時噼噼啪啪的火花聲音。烏煙滾滾燻黑了那邊的天空,就像一塊黑布籠罩在街道上空。

有些膽小的女生捂起眼睛不敢看,還有一些已經發出嚶嚶的哭聲,我不知道她們在哭什麼,但還是一番好意安慰。大家又繼續就這件“特大新聞”發表議論,有的說是漏氣造成的火災,有的說那邊甚至還有一排輸氣管道。

老師讓我們安靜下來,命令我們把窗簾拉上,又說了一些安慰的話,然後急匆匆地走出教室。我悄悄拉開窗簾想一看究竟,從濃煙之中翻出一團漆黑的蘑菇雲,其中還夾雜著絲絲火光,緊接著“砰——”又一聲巨響。後來我想起這個場景時就會想到大人抽菸的時候吞吐的煙圈,還有核子彈爆炸時的恐怖聲音。

我望著窗外越來越濃密的黑煙像要覆蓋住這片澄澈的天空,像要讓這裡所有的樹木都窒息,所有的房屋都倒坍。我不自覺想起了電視裡播放過若干遍的“爆炸事故死傷慘重”的有關新聞,這片土地是不是也會變成這樣?我會不會和電視上那些無家可歸的孤兒一樣?我又將在哪上學?

想著想著我竟然也哭了起來,其他的人則是又驚恐又焦急。時間過得特別慢長,隨著時間的推移心裡更加焦急。淚眼朦朧中抬頭望見了熟悉的背影——我的奶奶。我衝出教室,淚如泉湧,其他人也都陸續被家長接走。奶奶輕撫我的頭,帶我離開學校,她給我買了一些吃的,然後又在外面逛了一段時間,到了晚上才坐車回去。那個時候我覺得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欣喜。

這件事情過去了很多年,回憶起來卻好像在腦海里播放無聲電影,畫面上只有女孩小聲哭泣的樣子,就連那團蘑菇雲都在緩慢地像花一樣綻放。那幅畫面失掉了聲音,也失掉了驚險的感覺,讓我現在回想起時竟感覺到一絲溫暖。

是在那么緊急的關頭有人帶我脫離險境,是在那種危險的情境下有人告訴我沒事一切都會好的,這些都是開在角落裡的花,使我常常在逆境時覺出身邊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