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翻滾，墨染雲天，似被烏黑的綢緞來回捆綁。就在那時，我看見了那雙眼睛，那雙眼眸，散射出令我愧疚的目光。
人行天橋。綠色的篷頂擋住瓢潑大雨，卻也困住了人們的心。這時，一束似雛菊般溫柔的目光在長橋中緩緩迴蕩，繚繞——喔，原來是一個乞討的小女孩!她看起來和我差不多大，也許是營養嚴重不良的緣故，她面黃肌瘦，皮包骨頭，渾身上下烏漆漆的，就連那個大概原本是白色的包，也被磨出了光斑，唯有那一雙清澈的眼眸，眼白清爽得微微發藍，褐色的眸子如一顆佛珠，散發出平和的光彩。我略略心驚。
那女孩先用黑色的褲腿擦了擦細瘦的雙手，又抓住一個西裝革履的男子的褲腿，尖著嗓子像哭似的叫道：“給點錢吧，我快餓死了……”我抬起眼皮，望了望那女孩的眼，目光中滿是對自己失去尊嚴的控訴與哀求，我心中兀生出一種複雜的情緒：憐憫、厭惡、驚奇、傷感……
雨下得更大了，仿佛要洗淨天地間的污濁。
男子似乎有急事要辦，欲急匆匆地離開，掙扎了幾下褲腿，便破口大罵起來，不堪入耳的言論斥入耳中，尖銳可憎。真的，在這惡語隨意流轉而無所忌憚的空間裡，這來回間距顯得太窄，太小了。
“叫花子，快走開，把你那髒兮兮……”女孩如受驚的小獸，急急鬆開了緊抓的雙手，雙眸流露出一種尖銳而又傷感的光芒，那尖銳，來自對這世間不公的控訴；那傷感，懷著憤恨與困惑。目光如直刃，朝每一個行人刺去。我如鋒芒在背，總覺得那雙令我愧疚的目光只向我一人射來，我不禁捫心自問，在她求助而傷感的目光襲來之時，我為何為了可悲的“自尊”而沒有伸出援助之手？我愧疚，我羞愧，我走上前去，將微末之力放入她的碗中，她的眼神直刺我的心扉，我躲入角落，想擺脫那令我愧疚的目光，可它總是不請自來，揮之不去，宛若衣衫上附著的塵土。我悲憤，我愧疚，為什麼和我一樣有那么多不再關心生活中弱者的人？是不是有這些人越多，我們的心靈就越麻木不仁？社會就越冷漠？雨聲敲打著我的心，我的雙眼模糊了……
在那個雨天，我被雨水沖刷而盡，但那令我愧疚的目光，卻仍沉沉地浮在我的心頭，如枷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