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回麗江

當我第一次踏上這方聖土。捧起這汪靈動的水,欣賞這方人時,我便不可救藥地愛上了他——麗江。我在心裡輕輕地呼喚著:麗江,我來了。我今天才來到你的懷抱。我真的,真的不知道你在那裡等我,等了我好久好久……

你,是古老的納西族世代生活的樂土;你,是沉睡在玉龍雪山腳下的仙女。你如水溫柔,如歌純淨,你曾被世人久久遺忘。雖然歲月的風蝕日漸蒼老了你的黑瓦屋檐,它們交錯地層疊著,掩不住滄桑,可你依舊是那么秀美,透著幾分更加迷人的韻致。

我獨自踩著高高低低的石板路,時而倚著兩側低矮的木屋。閉上眼,聆聽早起的納西人邊在自家門前的雪水中洗菜,邊嘮家常的聲音。四周是靜謐一片,偶爾有一兩匹馬悠閒地走過,隨著它們脖頸上的銅鈴聲,消失在茶馬古道的盡頭。

我,其實僅僅是以一個旅遊者的身份來的,卻莫名地有了重回故鄉的心境。坐在石橋邊,凝視腳下那潺潺的流水,仿佛那滴滴清透的水曾流經我的心房,一切又是熟悉的、親切的。許久才明白,這裡就是我魂牽夢縈、日夜思念的“夢中故鄉”啊!是我曾千百次嚮往的“人間天堂”啊!

可是,我來晚了……

自從你向世人揭開那神秘的面紗後,他們就被你那古典、淳樸的美驚呆了!於是你每天都要無條件地接納大批慕名而來的遊客。他們匆匆地來。又匆匆地去,或三五成群,或兩兩結伴,喧鬧著,驚嘆著,用逐漸加快的步伐,錯過了一件又一件你那需要細細咀嚼的美,同時也褻瀆了你的美。你有些厭倦,也很疲憊。因為他們不懂你,你也不懂他們。我知道,你是不喜歡太喧鬧的,你的真正的敬仰者,一向是獨來獨往的,是懷著“禪”境,邁著不經意的步伐,來尋找心靈的天國的。這些我懂,我都懂。

我不想只是你的過客,我夢中的故鄉!人生的漫漫旅程本應該在這裡停止。於是我的靈魂在這裡駐足了,我哭了,我撲入你的懷抱,緊緊地摟著他——麗江,就如同摟著我久別的外祖母。我不停地向你訴說,訴說那些沒有你的日子。我說,怎么如今才找到你,只有依偎在你的懷裡,我才不會感到孤獨。

然而,我—時又割捨不下塵世的繁瑣,愛我的^正等著我回家,況且我又無力在這裡白手起家,我不得不向塵世屈膝了。但我從沒有忘記過你,一刻都沒有忘記過你。我還會來的,我一定會來的。我將你——這人間的最後一方淨土——藏回了夢裡。

夜深人靜時,城市暫時沒有了聒噪,我想起了你。暗自決定:下一次,當我再踏上那方土地時,將不再回頭。信仰麗江的信仰,用一壺茶、一本書、一支笛的生活享受孤獨和寧靜。就在我虔誠地等待時,報紙上的幾行方格字,卻像針一樣刺痛了我的眼。

人類在無數次征服珠峰後,終於宣布要將罪惡的腳步踏上麗江之神——玉龍雪山的山頂。世代居住在那裡的納西人視它為精神家園,它是納西族靈魂依附的第三天國,是滋潤麗江古城生生不息的源泉。我聽到了,聽到了你在哭泣,聽到了你無奈的嘆息。

人類難道會畏懼這樣一座並不算太高的雪山嗎?但納西人敬畏這座山,因為它巍峨;納西人信仰這座山,因為它神秘;納西人更愛護這座山,因為它哺育了千萬代納西人,他們知道感恩。可是山外的人,他們習慣了“強者才是主宰”的遊戲規則,他們的野心驅使他們征服一切。當玉龍雪山踩在他們腳下時,他們便可以以強者的姿態藐視這座他人敬畏的山。除了滿足一時的願望,他們又得到了什麼?雪山的雪漸漸在我們的眼淚中融化,你沉默了,麗江。你原本就是寂靜的,但這次籠上了一層灰色。我懂,你不是懦弱,你只是無力反抗。你痛苦地袒露在我們面前,沒有了神秘,只有神傷。

多想,多想去撫平你的傷痕。多想,多想去保護柔弱的你。多想,多想將你從世人的記憶中抹去,獨自占有你……

“故鄉”啊,等等我,等等我這個“遊子”!眼睜睜地看你日漸商業化、現代化,我為什麼沒有一絲喜悅?何時金錢將湮沒你醇厚的文化?何時高樓將踐踏你的身軀?為什麼喧囂和刺眼的燈光是騰飛的象徵?為什麼人們要馬不停蹄地將你變成地獄般的城市?為什麼人們喜歡一生在匆匆的路途中衰老?我不懂,我怎么也不懂!

乞求一方淨土,一間瓦屋,一片藍天,一份寧靜。

打點起我的行李,只因為你深情地呼喚:“回來吧,我的孩子!我等得你太久,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