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微信圈都在熱鬧著異域的平安夜。不知從何時開始起,一些洋節日進入國人視線,在年輕人中流行,情人節播撒浪漫,愚人節惡搞,聖誕節狂歡,倒不是這些節日本身有多么誘人,只是多了聚會玩鬧的藉口而已,搭了上西方文明咱也先進一把不是。終還是沒能免俗,在平安夜這一晚忍不住動手發了一條平安祝福沾沾光,順便討個平安彩頭。只是那什麼雪橇、馴鹿,駝鈴聲,還有那被神化了的聖誕老人。於我實在是絲毫也喚不起半點過節的感覺,沒那氛圍。相信於大部分國人來說怕也是無感吧。於情感於記憶都太模糊,太遙遠。
腦海里依舊鮮活的仍是中國傳統春節,固執而倔強地纏繞在心間。
最深刻的是大紅春聯,手寫的碳墨佳對,龍飛鳳舞,蒼勁有力!有民間專業寫手提前準備,批來成捆的紅色宣紙,用剪刀裁出合適的尺寸,揮毫潑墨,一天下來院子裡就掛滿了大小不一的春聯,隨風招展,舞出了喜樂安詳,舞出了節日的熱鬧,親情的溫度。手寫,自是比不了那鑲邊鏤金批量生產的春聯,它外表美觀大氣,能很好地融合現代裝修風格。但對於真正的愛好者來說,手寫還是比較討喜的。
大舅的毛筆字最是沒得說,年底無事,就傾心於寫對聯,寫對時他從來不看參考書,多年寫對聯的經歷,那些民諺佳句早已刻印在腦海揮之不去,還練就了過目不忘的本領。每到別處看得新對,只一眼就牢牢記住,下一步那十四個字就據為己有,自然自己得來的妙對也不藏著掖著,誰喜歡,儘管抄去。除去送親朋好友的一部分,餘下的就集市上支個攤來賣。生意忙時,我們也幫著晾曬春聯,防止粘連。而眼尖的我總是能從一堆春聯裡面挑出小表哥寫的,到底是功力尚淺,稍遜的可不是一籌,而是一大截。若是挑出了某一處瑕疵,就肆意挖苦貶低他。其實他的字比我寫的好多了,只是虛榮心在作怪,不願承認罷了。而那個比我大了半歲從來沒稱呼過他表哥的憨厚男孩說了不屑跟我計較,卻經常用一句話來回擊,我是真的懶得理你,因為你傻,還不自知,丫頭。每每噎得我啞口無言,賭咒發誓和他絕交,過後都是不了了之。
我們也是有老祖宗傳下來地守夜傳統的,也就是中國的平安夜,農曆臘月底最後一晚,是要守歲搶年敬灶王爺,灶王奶奶的。搶在午夜零點之後,誰家的鞭炮聲先響,福氣先到誰家,放的鞭炮越多時間越長就越吉利。聽上去有點迷信,但在舉國歡慶時倒也無傷大雅。就是圖個熱鬧嘛。從午夜噼里啪啦一直炸到初一凌晨,到處都瀰漫著濃濃的節日氣氛。
城市人口密集因各種原因是限制煙花爆竹燃放的,同樣的節日卻明顯冷清了不少。隨著農村城市化,鞭炮聲漸稀,取而代之是煙花和孔明燈,也稱為許願燈,不分老幼,都可以把自己的願望寫在燈芯的紙條上,再點著裡面的蠟燭,看著它憑藉自身的熱量冉冉升起,載著美好祝福,心底的期盼飛向未知的遠方。若遇晴日,點點燭光與璀璨星空相映成趣,蔚為壯觀。就在去年的什麼時候,網路上有一組孔明燈的圖片比較唯美,其中最受熱捧的一張是許願燈在百米夜空下恰巧圍成一個大大的心形。且不去考究它是人為還是天成。我們總是要在心中辟出一方靜土來安放美好才行。
敬灶王爺,灶王奶奶,是源於一個美麗的愛情神話傳說。有各種版本,都是大同小異。傳說玉皇大帝派王母娘娘到人間視察民情,玉皇大帝的小女兒在天上呆久了覺得悶,也跟隨母親下到了凡間。她看到民間百姓的疾苦,非常同情。同時看到人間有那么多的恩愛夫妻,她也很嚮往真摯的愛情。後來她看上了一個給人燒火幫灶的小伙子,她覺得這個人心地善良、勤勞樸實,於是決定留在凡間和他一起生活。玉皇大帝聞聽後非常生氣,把小女兒打下凡間,不許她再回天庭。王母娘娘心疼女兒,百般求情,玉帝才勉強答應給那個燒火的窮小子一個灶王的職位。從此,人們就稱那個“窮燒火的”為“灶王爺”,而玉帝的小女兒就是“灶王奶奶”了。
嫁是嫁了,只是這一年一度的回天庭娘家,灶王夫婦自然是拿不出像樣的禮物的,玉皇大帝惱其忤逆,又嫌其窮苦寒酸以致讓他顏面無存。總是催促他們早早返回人間,而作為母親的王母娘娘自是不願女兒早歸,找藉口拖延時日。偷偷的給女兒帶上各種奇珍異寶,雖然被玉帝施了法,到了凡間就變回普通物件,心善的夫婦總是如數散給窮人。許是想要帶走的東西太多,許是母女情深不忍分離,從小年二十三一直到初一凌晨才姍姍遲歸,民間的習俗是初一那天不可在娘家吃飯,否則婆婆會瞎,娘家會被吃空。所以零點之前是必須回歸的。而新年的第一碗飯,誰都不可以動,得先敬了灶王夫婦才能動筷。
而在此之前,鞭炮是要早早備好的,最大爆得最響的那盤是迎灶王夫婦的。挑在竹竿頂端,搭在楊槐樹光禿禿的枝幹上,或直接繞幾圈在門口空地上,劃一根火柴,要不乾脆就用抽了一半的香菸來燃。炸一地碎紅,映著雪景,喜氣又吉利。犄角旮旯的垃圾早在小年時就清理乾淨了,唯獨這鞭炮皮,是不用清理的,就這么攢著,一天燃放三次,看著它一層層增厚。說是可以積累聚攏財氣。
我是素來最喜聞那炸藥燃後的嗆香和混著餃子的薺菜香味兒,那才是地道的春節味道。那才是童年,那才是家。
春節,數孩子是最沉不住氣的,不等開飯,暗地裡和爺爺奶奶撒嬌,耍賴。要來單只的炮丈,點著火,扔到樹洞裡、啤酒瓶里、甚至把村口不知誰家丟棄的鋁皮圓筒也尋了來,一頭用麥桿樹葉堵實,再把燃著的小鞭炮扔進去,聽著那憋出的各種不同悶響,開懷大笑。
偏就有因此惹禍的。遠遠地看著火捻滅了,卻沒聽響,心急的孩子就去撿起查看。不想一動就爆,炸黑了小臉,蹦裂了小手。嚎叫著包紮後,照樣調皮不誤。也有玩到忘乎所以隨手丟棄火源燃了一整座柴草垛的,錢不值多少,倒也是費了力氣摟來的,著實惱人!
一般闖了禍的又被告到爸媽那兒的孩子,屁股上的一頓削是免不了的,通常是還沒深刻領會到錯在那裡,就被爺爺奶奶半路劫了去。孩啊乖啊的好一頓可憐。父母也只是想給個教訓就算,就隨了他去。
淚珠兒還沒幹就又滿村屋檐底下去掰冰錐。比誰的大,誰的最好。上品,長度要有,形體要順溜,還要乾淨透明,迎著太陽能反射七彩光芒,錐尖越細越是極品,且得完整,有斷裂,有茅草滴下的黃色水漬瑕疵都得淘汰。得勝無獎也洋洋自得,就把個冰錐王嚼個嘎嘣脆響,以示優越。
大清早起來壘雪人,利落穿上母親用爐火烘烤的衣褲,棉鞋。呵著熱氣給小手取暖,跟在父親身後掃散落的雪塊,堆在車上,倒在路旁水溝里,用特製的釘耙,拉下房頂的積雪,再看著它們一天天從冰雪化為春水。
我們總是不要父母吩咐就來幫忙。真不是我們從小就有多么懂事體貼,而是盼著活幹完後,父親可以給我們扎兔子燈籠玩,那是他許諾後,我們期待了整整一冬的。用竹篾做骨架,薄薄的白紙糊體,再點上半隻紅蠟燭,那兔子就通體透亮了,問奶奶討來套被子的紅繩,穿過帶滑輪的木底板。系牢。就可以拉著支楞著耳朵的竹兔子,招搖過村了,一路惹來小夥伴們眼饞,打聽著從哪裡買來的,知道是做的以後,就更加羨慕了。我們則大大地滿足了一回虛榮心。
說來也怪,在那低溫十幾度的季節,滴水成冰,卻也少見生病。沒空調地暖也與凍瘡無緣。
想想其實也很簡單,那時的農村落後,技術不過關。拉不出化纖也造不出黑心棉。只有手工縫製自己種植的棉花做成的衣衫。它沒有羽絨服的輕便美觀,它只是笨拙地散發了它的暖,給了我們熱量,也給了我們蓬勃的希望。
那時的商人相對愚鈍,一直不知道那清洌甘甜的井水還需防腐,消毒。那時的味蕾還未迎接過挑戰,還未曾嘗過冬天的西瓜,夏天的白菜,秋天的新韭,和春天的蒜苔。更是不明白什麼叫轉基因,什麼叫特供蔬菜。那時的人和水都無需過濾,相對安全。
那時的天很冷,那時的心很暖。童年如詩,記憶中的春節如夢,夢境虛幻,模糊而又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