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

崇尚沉默的印第安人常常在夜幕下群聚在篝火前,卻相顧不言。但事實上他們是以此對話,你看不見的,是他們心靈的交織、思想的碰撞,這種交流甚至快過一切語言。

——我所理解的對話

這個世界太過浮躁與喧囂,物慾的充斥與繁華的霓虹總是壓得人喘不過氣息。有時我只不過想靜坐下來,捧起經典厭倦沉思,便能在另一個時空里以思想與大師們交匯、漫談。

他們,在這種對話中活過來。我,在此間驚醒。

日暮,夕陽散下剪影,三千子弟的挽留,他卻在枷鎖下踱步而去,留下塵世間的驚鴻一瞥:“《廣陵散》於今絕矣!”我聽見那沉悶的揮錘,同對權貴的呵斥振聾發聵。他充耳不聞地埋下了一張死刑單,卻以一份毅然熾熱了每一個人的靈魂。“嵇康,你的傲骨令你失去了朋友與財富,甚至生命。若再讓你選擇……”

“不會!”打斷。怎執迷得如此美麗。

窄窄的小巷,濕暗的街道,伴著舊日的民國磚牆,默默雕琢銘刻著他背埋葬的一生。你不曾了解他,因為他的作品幾乎燒之殆盡;他不曾聞名,因為他只是在那革命里一位“右派分子”。而他的倔強,卻傳承了中國畫的魂魄,用身軀抵抗歷史,令它不在革命浪潮中“西化”。他孤獨地勾勒了四十年江河山川,直到泛出銀絲,懶上層樓,怕上層樓,然後拔去維繫生命的導管,留下“五百年後人論定”的沉思。“吳湖帆,你執意在陋室里作畫,而拒絕了張大千的邀請,若這遺憾能夠重來……”

“不必!”他依舊“固執”。

金色的向日葵,二十五杯飲盡的咖啡,服下一顆子彈,靜躺,看著那片鮮紅,黎明,等待白衣遮上雙眼。他是時代的叛逆者,也是一個時代的結束者。別人以為他死了,他卻在藝術里永生;別人只是說一個瘋子去世了,他卻在彼岸駐足看著後世的震撼。“梵谷,可惜你只是生錯了時代。”

“……”良久的沉默。的確,我無資格評論,我只是追隨者,我只是後來人。

對話中,我看到大師的共性——心之本色。成,如朗月照花,深潭微瀾,不論順逆,不論成敗的超然,是揚鞭策馬,登高臨遠的驛站;敗,仍滴水穿石,匯流入海,有窮且益堅,不墜青雲的傲岸,有“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的倔強。榮,江山依舊,風采猶然,恰滄海巫山,熟視歲月如流,浮華萬千,不屑過眼煙雲;辱,胯下韓信,雪底蒼松,宛若羽化之仙,知退一步,海闊天空,不肯因噎廢食。

淺閱讀,快餐文化,我們在有聲世界裡淺薄,卻忘記了這種無聲對話。我不知道書本在這時代的浪潮中還會不會有一席之地,只想說有太多東西我們需要在這種對話里找尋。若某天它們失去了本來面貌,被穿上華麗的外衣陳列到駭人的標籤之下,就該跪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