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活仙

2019.3.10周記

剛剛我寫作業的時候睡著了。還做了一個白日夢。

這夢裡我終於不再像從前的夢似的到處亂跑了。正相反,我還好端端地待在一個地方,周圍還有些人,都安安靜靜的,似乎像個小書店的樣子。

還真是稀奇啊!現如今的實體書店不是出售報刊雜誌暢銷名著就是一些教輔書籍,也不得而知我是在哪裡見到過這樣狹窄幽暗的書店。當然我也不知道那裡究竟賣得是什麼,因為整段短小的夢境都模糊不堪,除了周圍的環境以外我也看不清什麼更細微的物什了。兩邊都是高大的書架,把整間書店都圍成一條通透的狹道。書架上自然密集地擺著書,可花花綠綠的一片書脊晃來閃去,使我根本看不清一個字。

店中不過只有寥寥幾人,也是一片模糊的身影。我能隱約看見還有一個人,坐在書架盡頭的一排長櫃之後,看來定是個店主之類的什麼人了,他只是深深的陷入一個小沙發樣的東西內看書,沒有任何一點兒細微的動作,安靜的像一尊雕塑一般。

但是唯一不尋常的地方似乎也有,比如他好像是——在吃棒棒糖嗎?還真是有荒誕喜劇片元素的一場荒唐的白日夢啊。

我於是輕輕地走近他,想要看清楚一些。可就算我已經走得很近了,他依舊是一動不動的,讓我懷疑他究竟是不是一個活人。我離他非常近了,似乎都有一種穿過他身體的錯覺。但看不清他的臉。我只能看見從大概是嘴的那個位置上還有個什麼有形狀的物體,在我認為這就是平常吃的棒棒糖吧?我還不輕不重地伸出了手,企圖觸碰那張讓我咬牙切齒的臉,真真切切是碰到了,我的手卻沒有任何觸覺。他就像一團虛無的影像,讓我站在這裡像一個傻瓜一樣伸出手去。

我正氣惱之時,那尊安靜的雕塑有動靜了。

我緊張地立在原地,睜大了兩眼生怕錯過什麼,哪怕是一個細微的動作之類的。

——很可惜。他幾乎沒有任何動作,我只是看見那張模糊的臉稍微扭曲了一下,使那個被我疑似為是棒棒糖的不明物體翻了個兒。

那是在笑嗎?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腦袋突然一震。

像眩暈一樣,我只感到周圍一陣刺骨的冰涼,像是跌進了一個巨大的黑洞一般可怖,不斷的向下墜落……而等我睜開眼發現自己正睡眼朦朧地趴在桌子上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做了一個白日夢。回憶起夢中的那個人,越發覺得有許多不妥之處,雖然夢本就是無理可循的,但我哪裡見過那樣子的書店?最奇特的就當屬那個吃棒棒糖的老闆了!

夢醒之後的一陣恍惚之中竟有一個詞語電光火石般的突然劃亮了我的腦海,是老輩兒人口津津樂道中的快活仙人。也難怪,我總覺得那個年代的人,思想乏味,沒有什麼較為明確的人生目的,還總是絞盡腦汁地去編出各種不甚離奇的神話怪談來,而且快活仙這個名字一聽起來很明顯就又是他們從一些什麼“快活似神仙”之類的話里提煉出來的神仙成果。我也聽過關於快活仙的傳說,有的版本說他是個樂善好施的老頭兒,是布施給一些窮人錢財的,有的則說他是專門去造訪那些整日悶悶不樂、日子也索然無味之人的。這種造訪則是為了提醒那些人要多留心平常生活中的普普通通的事,借而給自己蘇慰,從中找到生活的樂趣。

快活仙人?這么說我豈不是成了那個“不快樂的人”了?

大概沒時間想這些亂七八糟的神啊鬼啊的了。看看手邊的表,也差不多是時候了,我於是匆匆的收拾了一番就出去上課了。

人的頭腦轉動是慢吞吞的,時間卻還是飛快的。我只覺得過了一個又一個鐘頭,而不知天空變成了什麼樣兒。

又有一盞路燈亮了。我騎著車回來,一路上天色越來越昏暗,像是有誰不斷地往天上蒙上一片片黑紗,使天空顏色逐漸加深,變得濃重沉悶、好像要掉下來一般的深色,也說不清是什麼具體的顏色,只是讓人覺得很深,又不像黑色,大概是被路邊的昏黃路燈給映亮了些許吧。

路邊的聲音十分嘈雜,使我分了心四處張望。

那是附近最大的一家書店了,主要賣教輔書。若是無人的話我想我會進去看看的,但剛剛開學,店內可是人頭攢動,明明很大卻被人群擠得幾乎沒有落腳的地方。

我把車停在路邊,從門外巨大的玻璃櫥窗向店內窺視。

書店內的布局結構自然都與我夢中的景象截然不同。書架都有,但卻像是為了節省空間而在牆壁上鑿成的某種裝飾品一樣,其餘的空間都擺放著寬大的矮腳台,台子上的各類大冊小冊名卷優卷精卷密卷之類的,壘到了人們的鼻子尖兒,稍不留意就會碰倒那么一摞下來。我又歪著脖子往門口看,這裡也沒有我夢中的那排長櫃,只有一個巨大的箱式收銀台,一個收銀員淹沒在同樣巨大的收銀機後面,如同一台像那收銀機一樣的機器那般機械的工作著,——拿過錢,——遞去書,——再拿過錢,——又遞去書。

“喂!來買什麼書啊?”

肩頭突然被重重地拍了一下。我一個激靈,猛然回頭看時,因為光線太暗只看到了一張黑漆漆的臉和大片的眼白,才反應過來原來是平時一個不冷不熱的同學。——“也不買什麼”,我順手指了指旁邊的雜貨店,“就來買個棒棒糖。”“你還真有閒心啊”,那位翻了個白眼,露出了更多的眼白,是整張臉極具有靜態的動感與強烈又鮮明的色彩對比效果,使人不由得想起魯迅筆下的那位范愛農。

“那回見嘍”。看見人家撇了撇嘴,要走。我趕忙擺了擺手。

我依舊站在玻璃櫥窗外,看見那位竭力擠進了書店,擠得都看不見黑眼珠了。

我苦笑著,於是自覺無趣地走開了。經過雜貨店的時候,買了一根棒棒糖。

叼著棒棒糖回家,在小區里慢悠悠地蹬著車,還沒走了幾米,突然覺得肚子裡一陣翻江倒海似的難受勁兒湧上來,於是下意識地咳了幾下,嘴裡的棒棒糖也被猛地吐了出來,摔在地上。

奇怪,並沒有碎。只是帶著一截棒棒骨碌碌地打了好幾個滾兒。

我停下來,回頭看了一眼。

看來也許是快活仙一次善意的提醒?

也說不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