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時光久遠之處

衰草連橫向晚晴,半城柳色半生笛。枉將綠蠟作紅玉,滿座衣冠無相憶,時光來復去。

古舊的留聲機中傳來軟糯的戲腔,讓人一瞬間想到張愛玲筆下風情旖旎的老上海,林海音筆下充滿溫度、人性微風吹拂的老城南。

我素來是一個懷舊的人,喜歡墨跡斑駁的舊書,更喜歡老城那種博雅的風度,甚至喜歡老城那種帶著特有民國風情熙熙攘攘的亂。

可是我從未住過老城,只是在幼時去過夫子廟,2025年在城隍廟玩過幾天而已。民國的痕跡與風尚早已湮滅殆盡,也只有從時光留下的劃刻才能勉強觸碰到那個書中令我無比嚮往的時代。

連文化都能被商業化的今天,我當真不知如何找尋那些美好的逝去時光。前朝有梁思成懷抱古城磚長跪不起,我也之願長跪不起,為老城,為舊夢。梁思成說一百年後你們會後悔。是了,後悔了,便興建仿古建築,另一方面又估量商業價值照拆不誤。

那些載著時光溫度的城磚和青石板被換作做舊了的、有著相似外貌卻缺乏文化積澱的物品。我走過這樣的建築,觸手粗糙,絲毫沒有歷經百年風霜、一代代人愛撫下的溫潤光澤。

有幸住在歷史名城南京,我見過數次這種溫潤的光澤,類玉非玉。堅硬的石礪經過無數人的觸碰表面光滑幾乎可以照應人面,瞳孔里好像燃燒著霧靄,霧靄里又是這一棟棟、一幢幢。

我想去往時光的久遠之處,那琉璃般澄明之處。

濃淡相宜或綠或黃中,也許軍裝制服曾與此相映,然後,戰火紛亂,入眼又是觸目的紅。那短短又長長的三十七年裡,我們忘記了很多,可是這裡的每一條街道、每一株草木都記得,記憶封存在骨髓深處。

我不知道它們是不是在等一個有緣人,然後告訴他它們的經歷,那些歲月洪流的洗禮。

可是在我走過總統府的時候,我覺得漫天的星辰都在看著我,溫柔而悲切。那天上的幕布,是不是被1949年擲下踐踏的青天白日旗所染得艷烈而深沉。

而我們,也與一批批的民主先驅革命烈士呼吸過同一片藍天下的空氣,也許也在同一個街道彳亍著思考人生或者懷思一個人。

走過青石板街,我不禁思考莊子也曾困惑過的一個問題。究竟是我再時光久遠之處還是時光久遠之處已融在了我的骨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