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九月望，月有食之。飧畢，余與同桌仰視薄暮之天，但見今夜雲海茫茫，蓋不得賞月矣。懸懸而望數日者倏忽成空，豈不憾哉！余喟然嘆曰：“……唉！”遂反，伏案溫書。
晚習良久，鈴聲大作。同桌語余曰：“月出於東樓之上，願同往觀之乎？”乃擲筆，相與趨於中庭。環視諸樓，人頭攢動，人聲鼎沸。彼時血月已逝，生光初始，昂首觀之，項為之僵。或謂吾兩人曰：“盍去天文台？”乃飛奔至實驗樓，拾級而上。登其頂，見一天文望遠鏡，龐然若炮，直指復圓之月。窺於目鏡，則漆黑無一物。下，至天台，倚欄望月。忽見求真之鐘聳然獨立，清輝四逸，皎如玉輪。余不覺慨然：月有陰晴圓缺，此鍾則不然，星月無明，鍾光不滅也。未幾，喧鬧闃寂。余曰：“吾其還也。”遂踱回教室。
凳不暇暖，吾師進曰：“今夜月有食，二三子速往！”此乃天賜良機，何勞形於案牘之中為？遂傾巢而出，狼奔豕突。同窗高呼：“福利也！”復至天文台，孰知一天文社學妹把門，拒不納。一婦當關，萬夫莫開！同桌頓足曰：“早知如此，必不歸矣！”余亦扼腕。吾師忽現，交涉通融，承諾再三，方得成仨進出。趨鏡，冰盤倒懸，近在咫尺，環形山隱隱可見。當是之時，復圓近半，嫦娥面紗漸褪，芳容半掩，嬌羞無限。此真十年一睹之奇景也！
十七班諸生皆借月狂歡，或摘鏡數月，或以雷射筆射月，或對月酣歌。余每覽昔人詠月之句，未嘗不臨文嗤笑：“區區一衛星爾，汝何為鍾情至此哉？”而後乃今知其言不虛。忽魂悸以魄動，恍心驚而長嗟：“作業未成！”隨即轉念釋然。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奈何彈指芳華擲之如泥沙？且夫作業無窮，人生有盡，以良辰美景換蝸角虛名，殆矣！清風徐來，煩慮頓消。念及別班同儕仍俯首自習，僅於課間得一瞥嬋娟倩影，而我輩瀟灑自如，曾不吝情去留，何其樂也！（後又以望遠鏡觀月食於教學樓五樓廁側，於是不加贅述。）
食終，吾等詠而歸，復潛心務學。遙想多年以後，回首往事，當憶及是夜之人之月之情，不亦吾生之無盡藏乎？同窗有云：“有師如謝澹，實生之幸運。”吾深與之也。故為之文以志。歲次甲午，習大大二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