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花贊

蘭者,乃花中之君子也。稟王者之秀,其貌猗猗而不媚;賦國香之譽,其香揚揚而不熏。古今賢哲,歌以詠之,詩以頌之,詞以美之,賦以彰之,畫以繪之,楚賦漢篇,蘭章蘭藻,已至登峰造極之境也。

予覽先賢興感之由,每契心處,未嘗不臨文嗟悼,欽慕之情,悠然心底。予雖無韓愈之文采,亦無元晦之淵博,數嘗欲為狗尾續,忐忑躊躇久也。然則,蘭為吾摯愛,痴迷於斯,其情其意,能不異乎?不抒難消膺中之壘也。

某日,思蘭之處幽谷而獨茂,不以無人而不芳,竊襯吾托幽蘭展素心,寂寥獨處時,凝眸孤賞中,習習馨香敷衍紙上,也不失為一樂事。倘有不以為然者,惟願具蘭心馨質,雖處荊棘中,素心自芳潔;雖秉王者香,卻能容眾卉。思及此,心內豁然,興之所致,以為《蘭花贊》,愧之,愧之。

昔鴻蒙剖判,天地肇分,茲有陰陽。天不言而布陽和之氣普照四方,地不語而融土之脈以滋萬物,故凡在穹壤者,不以草木之微,使之各遂其性,蟄雷一震,萬匯叢生。

夫蘭者,萌於澤曲涯岸空谷僻野,吮自然之雨露,歷宇宙之風霜,沐日月之光被,得天地之靈氣,固本而叢生,乘候而吐蕾。花莛一出,一箭獨樹,綻開之時,亭亭玉立,風姿綽約;蕊柱瓣化,重台巒疊,千姿百態,美不勝收;其香清冽不濁,幽芳醇正,彌日不歇;際風遠播,馥郁馨香,忽遠忽近,似有若無,飄忽神秘,感於神明。

至若耕夫樵牧,聞馨而尋香蹤,倏然得遇莽野,喜而移於盆盎,一枝處於室,則滿屋飄香。自是愛之者甚番,人爭而服媚之,戴之首佩於身奉以羞祀。賢者大夫,山林處士,甚愛其處荊棘中眾草旁,縱使無人見而賞,也依然得地含芳,香後獨茂,修德待時,雖因窮困而不改節,頗具君子之范,故珍而貴之。仲尼遇幽谷而援琴操,屈原延九畹佩服終身,謝安處庭階視如子弟,左丘明冠以“國香”載於史,方宇引為摯友為之傳。蘭之香譽歷千古而傳誦至今。

予愛蘭,愛其淡雅文靜。不施粉黛,不求艷麗,淺淡梳妝,天然雕飾,葉蘊正氣,花摒浮華,默默於深谷山澗之中,沉沉於繁華喧囂之外。予愛蘭,愛其高貴含蓄,卓而不驕,遜而不俗,謙謙君子,虛懷若谷;清高不自傲,孤芳不自賞,樸素中自有風韻。子曰:“芝蘭生幽谷,不以無人而不芳,君子修道以德,不為窮困而改節。”

又有竊蘭為名者,芷芸蕙蓀皆蘭屬也。今人言蘭必及蕙,連類並舉,然蘭蕙不一,世人常混淆之。山谷記云:一乾一花而香有餘者蘭,一乾五七花而香不足者蕙。蘭似君子,蕙似大夫。大概山林十蕙而一蘭也。或謂蘭蕙取其芳香耳,人情溺於所好,故有偏愛,何必深辨而漫立名目矣。夫物以罕有而見珍,亦以難得而可貴,試思儔人中有德馨者,吾輩能不效而比肩耶?

大千世界,芸芸眾生,塵囂所及,淡泊明志潔身自好者寡,利慾名祿趨炎附勢者眾,楊炯有云:“氣若蘭兮長不改,心若蘭兮終不移。”若能如此,不亦君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