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話

它立在這兒是有年頭了。

夏天,它站在西安如火的驕陽下,古樸的土黃色皮膚上不滲出一滴汗,慈恩寺內,佛音清淨,大雁塔已穩重地屹立千年。

在中國高速發展的今天,西安如同中國西部的一口大鐘,發出的鐘聲穿越古今,縱橫四海,吸引著八方來客。

黃皮膚的人來了,他們盡力讀著千年前的文字;黑皮膚、白皮膚的人來了,他們盡情地在大雁塔廣場噴泉間嬉戲。

大雁塔,你是否感覺這場景似曾相識?千年前,當這裡還被叫做“長安”——那個響徹世界的城市,這裡居住著一群富足、快樂、以胖為美的人們,他們開放、包容,眉宇間透著一種無可比擬的自信,舉手投足都是一派盛唐氣象。

然而大雁塔又不忍再想,“自非曠士懷,登茲翻百憂。”——這是詩聖登塔所思所想。舉目四望,邊疆的戰士窮兵黷武,卻屢戰屢敗;驪山的燈火夜夜通明,鼓舞醉人,朝堂上的天子卻不知何處去了;長安城內“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人民的眼睛失去了色彩,呆滯地垂下,盯著自己空空的肚子……

大雁塔不忍再看一看,閉上眼,沉沉地睡去。

一睡千年。

千年後的大雁塔被一陣喧鬧聲吵醒,它抹了抹睡眼千年積起的塵土,它看見面前又出現各色皮膚的遊客,人們眼睛不再黯淡,閃著千年前同樣自信的光芒;它看見亞洲最大的噴泉廣場,孩童在追逐嬉戲;它看見在水簾掛起的片刻,情侶熱情地擁抱;它看見噴泉旁,老人吼一段底氣十足的秦腔。

也有它看不見的,它試著挪動著身子,踮起腳尖,怎么也看不見南湖,看不見皇城,只能看見後輩建築高聳的脊樑,光潔外表反射著刺眼的光。它只好自嘲年老了,身材也顯得矮小了。

也有它似曾相識的,它聽說在曾經的滻灞邊上,綠樹成蔭,百花向全世界招手,世園會上的各個會館讓它不禁想起唐時各具風情的建築;它聽說在它之前已醒來的鐘樓被川流不息的人群環繞,來自世界各地的商品貨物在那裡流通,它又想起同樣商業繁榮的東市西市,當時它們還離鐘樓很遠呢,什麼使它們位置變了?

是時代,是一個崛起的中國。

大雁塔靜靜地站在它深愛的土地上,已過千年,也許下一個千年這七層塔前還有更多的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