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一場雨,卻將夏季等成了秋。哪怕是秋日已然流火,不再需要一場大雨捎來絲絲清爽,卻還是在漸涼的風裡,等雨來。

又或許,其實等的不是雨,只是一份安然寧靜的心。

雨是寂靜的。雨落本無聲,聽到的只是雲里墜落的靈魂在哭泣。而那天空垂淚的時刻,世界是靜的,塵世的喧囂都在雨里淪陷,仿佛所有悲傷都獲得了釋放,餘下的,是那入耳如音符般的雨聲,是水滴擁抱大地擁抱每一株草木的喜悅歡歌。

總喜歡獨自坐在窗前,靜觀雨落,手頭的書本再也沒翻過一頁,就那樣靜靜地偷得浮生一段安閒。從書櫃裡又取出經年的物什,一一摩挲細看,那時讀至流淚的信件,那時執拗著寫下的字字句句,還有友贈送的菩提手串。只是,即便已抖落了塵埃,還是會無奈地承認,紙張已泛黃了,那些句讀和筆跡都已陌生得不像自己,讀來如同別人的故事,那般遙遠不可觸及;手串上的紅豆還是那樣光澤,卻不小心惹了蠹蟲來啃噬。心疼。可是又有何用。向來最怕不可挽回的流逝,怕無言以對的陌生,可又能怎的?時光向來如此,不曾為誰人的不捨而停留過。

所以便想在雨天,再深深地懷念。當世界淪陷在雨里,或許悲傷也會一起消逝,或許思念就可以變得厚重可感。

只是這夏季已成了秋,卻還不見一場雨。抬頭望著璀璨的滿天星子,卻笑自己,怎么能這般不知足,怎能這般不可理喻?

高考那年夏天,夜半驚醒,推門而出,抬頭望天卻被滿天繁星感動落淚。看看時間,竟是凌晨四點。那是繁華的市區,平日裡最多只能見到寥寥幾顆星星,而凌晨四點,萬物正安眠,一個人坐擁整片星空。流淚,迷茫,想忘卻現實,卻一無所用。可如今,日日可見繁星,卻又期待一場大雨,渴望淋濕的,到底是這個夏季,還是那沾滿風塵的心?回憶何時不可有,卻偏偏要等一場雨,心若平靜,何時不是清涼。

重讀一本喜歡的書,卻在書頁間發現一張故人贈的書籤,背面有簽名,有日期,是當初請求別人寫下的,留作紀念。書籤已在歲月滄桑中變舊,那人也早已陌路再難尋回。只是巧合的是,不久前一位朋友贈的書籤竟與眼前這張一樣,不同的是簽名和筆跡,是相逢的日期。

傍晚,風聲疏狂卻並沒帶來那期盼的雨,反倒是天邊現了一架虹橋,與夕陽映襯,竟讓人覺得忘乎所以。流雲漸漸被夕陽染成紅色,美得驚心動魄。天光漸暗,夜色如濃墨般渲染開來,才戀戀不捨由天台下來,回到我的紅塵煙火里。

日落星升,又是交替。夜裡儘是蟲鳴,因為不見雨,蛙聲不起。白日裡高唱的鳴蟬想必也在酣眠。而我,讀一段溫柔的句子,對著窗外,輕輕地嘆,今夜無眠,若有眠,枕的是月。

鄰家阿伯的果樹不知何時枯萎了,去年的此時,他該是假裝遺憾地對我說,怎么沒早些回來,果子都摘完了。可如今,果樹枯了,他的身體也一日不如一日,我不知道,能見面的日子,還有多少,只是悲涼。

曾經,讀過這樣的句子,這世界永遠都在改變,如果有什麼不會改變的,那就是改變。突然,又想起以前自己叫做流年殤的時候,拿著一支筆,不厭其煩地寫,想要用文字留住那些歲月,無論是歡笑或是苦澀,無論是悲傷還是蒼涼。可如今才發現,時光真的是不饒人的。如同那些流過淚的人,早已在時光荏苒中離散漸遠,甚至忘卻;如同,翻出以前的相冊,看著那熟悉而又陌生的笑臉,卻硬生生記不起名字;如同,記憶里曾經那個愛唱歌的少年,卻忘記了他的嗓音,腦海里只剩鏇律。流淌。就像時光。

我終是,沒有等到雨,一場可以讓我記憶泛濫的雨,一場供我安安靜靜去懷念的雨。可是在某個蟬鳴依舊清脆的午後,放下手中書寫著的萬丈紅塵,我還是打開了那記憶的匣子,哪怕是讀一回別人的故事,我也願意在故事之外,再哭一次,笑一次。

光陰的繭,沒有留在手上。卻留在了那三千煩惱的青絲上,留在那泛黃的書頁上,留在曾經你贈予我的那張書籤上,留在那不眠不休高唱浮生的蟬歌里。原來,並不是一定要在下雨的天氣里才會想起你,而是,覺得雨天的自己,更適合想起你。

已是初秋,鳴蟬依舊在唱。只是不知,那時光,是蟬在唱,還是我在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