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自己一個雨天

討厭陰雨綿綿,濕了鞋,濕了褲管,濕了憂傷的心。於是我把自己關在有燈的屋子裡,屋裡充滿光亮,心靈的創口卻無法癒合。

那一日,像從未有過,又刻骨銘心,所有的記憶都集中在有雨的日子裡。悲哀的一通電話後遇見仿佛有靈魂在穿梭,是爺爺留在世間最後一抹牽掛,無聲划過身邊。我從不信神不信佛,偏執著地認為雨天是個不祥的天氣,不出門,好像就能隔絕所有陰暗。透過不大的窗望向外面,有斑斕的傘,有淺灰的人,有擠在一起的車。窗里有絕望的我,懸在高樓上像快要掉下去。不該是這樣的!為什麼?該是怎樣的呢?

該是如故鄉的雨,細細灑在門外濃碧的桑樹上,咚咚敲在門外圍著籬的雞棚上,濕濕融進散發著土味的草叢裡。屋裡有兩位剝花生的老人,把電視音量調到很大的孩子和圍成一圈的大人們。如今,是不是只餘一個,眼睛看不太清卻執意在昏黃燈光下,念著再也沒人聽的,《聖經》段落的老人?她坐在躺椅上,背微微彎起來,又略往旁邊靠一靠,一如以前,我和爺爺依舊在她旁邊一樣。用手指著,一字一句像在讀某種宣言。外邊有咚咚的,叮叮的,啪啪的雨聲,和她的聲音混合在一起,她說:“起初,神創造天地,地是空虛混沌,淵面黑暗……”她像是才意識到下了雨,視線從鏡框上方透出來看向窗外,似在看雨,又像是透過雨看到更遠的,或是根本看不到的地方去。

“神的靈運行在水面上。”喃喃念出下句,我瘋了一樣推開門,直奔雨中,不顧雨濕了全身。和樹一樣草一樣土一樣,任雨落下,生疼的力道像要把帶著酸楚的痛苦的無奈的,快樂的牽掛的一切打進身體裡。

有人用奇怪的眼神看我,他們一個個撐著傘安然從我身邊走過。雨天在他們的生活里,也許只是衣服濕了沒法晾乾,是雨大堵車誤了行程,抑或是雨幕煩人地擋住了視線。

我不同,雨的那邊有一位因不便而只能在這時讀《聖經》,想要把思念的目光傳到我身上的老人。

回到家裡,打開窗。

有雨落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