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燭光燦若明星

天上人間俱悵望,經聲佛火兩淒迷,未夢已先疑。

媽媽詫異為何所有的廟宇都要建在如此高的山頂上。我說,這才叫朝聖。

守廟人瘦瘦高高,如一隻鶴。他見了我們,有些詫異。這么早,大門還是緊鎖的。三葉草在台階上無風自動,遠處湖心上一隻飛鳥掠過,世界安靜得一片弦音。

他為我們推開沉重吱呀的木門,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座金碧輝煌的戲台。過去那台階上定是擠滿了看熱鬧的人吧,稚童,老翁,少婦,壯年。而如今只有蛛網,螞蟻成群結隊來來去去。無人,無聲,像一幅荒蕪的畫。

燭台高高,凝固的燭油將生了銹的燭台包裹,像結了塊的往事被封印。那些善男信女的名字,不知是刻給誰看,在風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秀著枝椏,開出滿身瘡痍的花。

守廟人不說話,不點燈。手執一卷古書,側身坐著。燭光是淡然而幽靜的,仿佛那人已坐了千年,那燭光已燃了千年,只等油盡燈竭,人去廟空。而他會變成一尊塑像,在千年之後,依然守著這曾經的輝煌。

如今的人們,一面逃不出對過去的緬懷,一面停不下對未來的幻想。人們放棄信仰,在電子產品構成的迷城裡匆匆地趕路。而那傳統的文化,在時間的撫摸下變成燭油,變成蛛網,變成台階上的苔痕,變成隨波而逝的流沙。

然而,在這個世界,一星隕落,暗淡不了星空燦爛;一花凋零,荒蕪不了整個春天。總會有人,如守廟人一樣,在哪個角落朝聖般履行著自己的職責,讓蛛網中開出卑微卻非凡的花朵。總會有人,溫一壺月光品鄉愁。

這是他們一生的意義啊。那樣努力卻又平凡到塵埃里的人,組成了星空,描畫出春天。雖然這廟是空的,是荒的,沒有人惦念,鮮有人踏足。我卻笑了,只要這守廟人還在,那信念,那精神,定會因了他的堅守而千秋萬代。

守廟人守的不是廟,是信仰。

他不是一個人,他是一個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