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

夏夜荷塘,抬頭望月,月依舊,但身旁少了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耳畔少了一絲再也聽不到的嘮叨。月光下,我還可以想起奶奶的臉,那張如月光般溫暖而又慈祥的面龐。

從小到大,家裡三個孩子中奶奶是最疼我的。忘不掉夏夜荷塘邊那兩個依偎的身影,更忘不掉水面上那輪明月在我們的頭上掛得好高好高。

“為為,慢點跑別摔著!你追不上月亮的。“我卻全然不聽奶奶的話,圍著塘一圈一圈跑著,腦袋卻一直昂著,仿佛月光有特殊的魔法把我吸引住了。我跑累了,便一屁股坐在塘邊草地上,微涼的風划過河面,月光像是給大地披上了薄薄的一層白紗。奶奶一喘一喘地跟了過來,在我身邊悄悄坐下,指著水面說:”你看,水裡也有一個月亮喔!”我瞪大了眼睛,趴到水邊盯著望著,盈盈水間果然有一輪明月啊!是它,將水面照得晶亮,我不禁伸手輕觸水面,不料激起的漣漪卻讓這一輪“水月”支離破碎,我嚇得猛退一步。奶奶則在一旁樂得合不攏嘴,用粗糙而又紅腫的手摸摸我的腦袋說:“看!月亮會復原的!”只見漣漪之後,月亮也在“顫抖”中漸漸有成了原來的模樣。我略驚恐的眼神一下子又閃爍起來,心中湧現失而復得的喜悅。夏夜的風拂過我的臉頰,月光輕輕灑下披到奶奶的身上顯得銀白銀白的,這身影和這童話般的夢境便永遠留在我記憶中。

時間流過,漸漸地,我長成了所謂的少年,知道了童話的虛偽,也知道了世界上只有一個月亮,水中的不過是倒影罷了。我不再需要奶奶的肩膀,也開始厭煩那一句句嘮叨。

那年暑假,我因為奶奶不讓我出去玩而在家裡生氣,在我的怨氣沖沖和無理取鬧之下,奶奶一下子顯得那么無助,她臉上的皺紋擰成了一團,用空洞的眼神注視了我一會兒,便嘆氣著離開。此時夜已深了,奶奶還一個人坐在陽台的藤椅上。只見她望著窗外,那孤獨的背影如一把利劍刺進了我的心裡。我悄悄走近一看發現窗外高掛這一輪明月啊!我的心狠狠地抽動了一下,不禁想起了兒時和奶奶在荷塘邊看月亮的情景,一陣酸楚立刻湧上心頭。唉,無論時間遷徙,但明月依舊,奶奶的身邊只是少了一個身影,缺少相信美好的我罷了罷了。我久久佇立在奶奶身後,多想從背後抱住奶奶,並對她說:“放心吧奶奶,無論多久,只要明月還在,我會一直陪您的。”

可命運無情,動脈痙攣硬化奪走了我身邊的奶奶,她走得很安詳很自然,就像月光般恬靜。但我知道再也沒有人會陪我一起看月光了。

不久前回老家時,爺爺孤零零地在門口迎接我們,他臉上的皺紋更多了,脊樑也更彎了。晚上,我還是習慣坐在門口看著月光,看著門前那片荷塘和荷塘里那另一個月亮,夏夜的風拂過臉頰,月光輕輕灑在我的周圍,我習慣看向身旁,卻空無一人。我還想有一個肩膀給我依偎啊,又多想再聽幾句嘮叨,可這卻竟比水中撈月還要難。再望一眼天上的月亮,望向那沒有盡頭的距離,剎那間的虛無和孤獨讓我無能為力。

夏夜荷塘,抬頭望月,月依舊,我想奶奶一定還在我身邊陪著我,即使我們身處兩個世界,但卻仍望著同一輪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