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夢人

他愛花,喜歡那些或是妍麗或是清雅的盆栽植物。自我幼年,他最自豪的事便是帶我去賞花,賞陽台之上整齊擺放的奼紫嫣紅。他逆著暮光側首,金黃的線勾勒出一個弧,就這樣含著笑,平緩地、輕柔地向我一一述說。

何時舅舅又幫著淘來巧工具,媽媽又尋了幾株名貴回家,他多半是笑得合不攏嘴的。猶記我問媽媽:“外公為何如此愛這些花花草草?”媽媽只說了一句:“是生活興致吧,你看那些盆栽,在外公的呵護下,多顯靈氣呀!”

後來,外公向我述說,年少的時候總是夢想有一個花園,花園裡有各式各樣的花草,有一條可愛的小狗,有一條清澈的小溪,自己能夠躺在柔軟的草坪上曬著太陽,哼著小曲。可是那個時代,大多數人的夢想只是填飽肚子,頑強地活下來。

說起年少的夢,外公的臉上依舊蕩漾著幸福的笑容。

他愛書,各式各樣的書籍擺滿了書房。閒下來的時候,他便領著我到書房裡,案上一盞茶透出清香,他架上金邊眼鏡,捧著書倚靠在梨木椅子裡,細細品讀那歲月沉澱下來的情感和故事。他還愛創作,將過往與現在的生活感悟、軼事見聞串聯起來編成一本書,親友共賞,好不自在!

外公說,他一直有一個心愿,那就是擁有一本屬於自己的文集,用那些簡單的文字將歲月留住,讓青春永恆。

我彼時也喜歡模仿他的模樣,捧著本書看。只沒想到這個習慣卻留了下來,如今,我還喜歡一個人獨處——默不作聲,就那樣細細的讀、細細的品。我也愛將生活點滴記錄下來,用質樸的文字傳遞出來……

後來我才明白,是外公把自己的夢延續給了我,讓我有足夠的力量去描繪青春的輪廓,去揮灑青春的熱情,去書寫自己璀璨的流年。

他愛工作,注定是一個閒不下來的人,他對待事情細緻而大氣,是一個有著強烈領導氣質的人。晚年的時候,他做了一所中學的校長,守望著莘莘學子寒窗苦讀、金榜題名。也許,這是他晚年最真的夢,他希望有很多在困苦的命運中掙扎的孩子能夠用知識改變命運,能夠有尊嚴有夢想的活著。

我也曾從外婆的言語中體會過年輕時的他:“有得一手好文采,十幾年的好老師,二三十年行走官場,是人民的好乾部。他二十歲入黨,在文革飽經辛酸,身為讀書人卻在田間晝夜勞作。八十年代,他回到了工作崗位,用一生來完成夢想——貫徹一名共產黨員的擔當,腳踏實地為人民服務!”

我也曾從他自己的描述中體會過成長的辛酸:“幼時家窮,家裡負擔不起讀書,沒有課本我就在教室外聽;回家要做農活、等到晚上兄弟姊妹睡了才有時間溫習功課……我在一師範的那幾年,為了賺生活費,周末和寒暑假都去五一路那邊拉板車啊——那時只賺得幾分,還去湘江邊兒上挑水泥。有一年,我還因此得了病痛,卻從不敢和家裡說的……”

外公實實在在用拼搏、用努力改變了自己的命運,晚年的時候,他的夢像耀眼的燈塔,像絢爛的朝陽,像明亮的啟明星,照耀每一個為夢想拼搏的孩子。

我不知道他的夢有多少,卻知道年少時,或許夢只是要走出那個村莊,再大些,或許夢是要步入一個優秀的崗位;再或許,如今漸漸被我們淡忘的,還有作為一名共產黨員的責任——無關榮耀、無關利祿,便是真真正正的為人民服務。

他有沒有實現不了的夢呢?我未知。就如中國這六七十年來的夢啊,你是否也曾遺憾?我未知。卻只知道這一路,他和祖國一起,收穫比夢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