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漫滅的回憶

有些事,是永不漫滅的回憶,祖父的老宅,藤蘿的葉下,氤氳的茶香中……

國小三年級的很長一段時間,我住在祖輩的老宅中。在淫雨霏霏的梅雨季節,屋後的牆上滿是綠苔,頗像與世隔絕的桃源。紅漆剝落的老式木家具總是有一絲腐朽的氣味。

那後院我極少去。祖父是個嚴厲的人,滿院的草木都由他一人栽培。偶爾來了興致,沏上一壺清茶,獨自坐在後院中央的藤椅上細品。此時大多是許我去後院玩耍的。

詫異祖父母分席而食的習慣。祖母坐在八仙桌旁,與大家一同吃飯。祖父則獨坐另一張圓桌上進餐。

祖母說,他還有少爺脾氣呢。說完眼裡全是笑意。她每日只是精心準備菜與飯,祖父默默地吃完所有,兩人卻從未真正交流過。我只是詫異,我們之間隔了太多,一些都已經遠去的年代,因此難以讀懂彼此。

時間一天天過去,這樣的家庭生活靜如止水,直到……

祖父因高血壓住進了醫院。忙碌了一上午的祖母坐在門檻上,呆呆的,有些空乏。良久,她輕輕的拍了拍我,伴著一聲嘆息——很輕很輕,不注意還以為是呼吸。她做飯時發獃多於勞作,吃飯時常望著祖父的位置,良久竟不動一筷,我似乎明白了什麼。

晚上我沒有睡著。老宅失去了祖父的刻板,一切都空蕩蕩的。信步到了後院。沒有顯赫的花,只有樸素的葉。大伯父是個性直的人。一次急性,衝進後院,踏折了一片灌木,被祖父劈頭蓋臉地訓了一番。老人不懂什麼大道理,只知“就是旁人栽的,你走路也要瞅著點啊。”而我很詫異。詫異大伯父四十來歲的人也會像個犯錯的小孩一樣滿臉通紅,低垂著頭一言不發。最愛鄰家的棗樹,朦朧中,蕩漾記憶深處的泛黃畫面。每年,鄰居總是送幾碗紅棗來,免不了讓我也送點家中的東西,禮尚往來,門牆的距離在消失。稍上大家噓寒問暖,祖父此時就顯得慈愛多了,想到這裡,我在院中的一處青磚前停了下來。這是從沒到過的院落深處。回頭看,那片踏折了的灌木……

祖父出院不久,老宅因一條我至今未明了的《縣政府拆遷令》。我不敢去想老宅沾滿灰塵的樣子,我只是懷念,懷念祖父母抱怨中包含的愛,懷念那些可有可無的牆和棗樹串聯的和睦。

神說,充滿愛的地方是天堂,我說,院落深處是我一生永不漫滅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