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父親把我轉到一所教學質量高的學校讀書。去的那天,父親有病,母親脫不開身,叫比我小一歲的妹妹送我。
那天,山風很大,瘦弱的小妹肩挑兩筐沉沉的行李,在溝溝窪窪里晃蕩,身子像根離地的芨芨草,顫顫地顛簸在荒涼里。
我默無言語地隨在後面,靜靜地聽風聲里綠竹扁擔的壓肩聲。漫山血色的夕陽,浸赤了草尖林梢、染紅了隱隱的村居,小妹蠟黃的臉被映得像紅山茶一樣。
“哥,前面就是狀元泉,四爺爺說,叫了狀元泉,明年準能考中。”小妹一臉粲然,凌亂的劉海兒下是一雙渴望的眼睛。
小妹放下扁擔,理了理亂髮說:“哥,我幫你叫,我聲尖。”小妹像山裡的妞趕集似的掩不住喜色。
小妹瘦小的雙手合成海螺狀,微微地聳起身子,深吸著乾澀澀的山風。一個尖長尖長的聲音,遠遠地掠過山風,在梁子草坡間穿梭……
山風正凶,娘娘嶺卻如一個沉靜的湖,落日的余暈染紅了湖面歸巢的林鳥,染紅了小妹佇立的身影,染紅了那聲如岸邊號子的長音:“你,你能中,中——”
“哥,你聽,狀元泉回聲了,你聽,你聽。”小妹回眸間的一臉悅色,使我的眼眶盈盈地溫熱起來。
山谷的回音,嗡嗡的,一片模糊,我卻聽出了明晰,聽出了厚厚實實的分量。
“哥,明年你準能中!四爺爺說,狀元泉有靈性。”小妹撲閃著亮黑的眼睛,定定地凝視了我一陣,默默地又挑起筐趕路。
遠山的霧漸漸地朦朧起來,深圓的夕陽收起最後一抹霞光,暮色淡淡地襲來。凝望著小妹挑著碩大的籮筐顛簸著,瘦小的身影隱入暮色,我淚流滿面。
回城的日子我精精細細地跋涉過每一個朝暮,不管我未來的日子是否感應到小妹呼喊狀元泉的靈氣,是否有風有雨,小妹,我依然眷戀,你給我一生的感動,永遠是那道心中不逝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