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而復得的寧靜

“我在母親的懷裡,母親在小舟里,小舟在月明的大海里……”

我在三樓的教室里吟誦冰心的小詩,幻想著明月大海,突然,咚——咚——咚,嗚——嗚——嗚,窗外傳來陣陣金屬撞擊聲和電鑽的咆哮聲。北教學樓建築工地上正在緊張地施工,一批石磚正碼放在教室的窗下,遮住了那幾棵灰撲撲的小樹,於是這最後一點綠色也淹沒了。

我逃離教室,順道去探望病中的朋友。他長期住院,然而神采奕奕,我問他秘訣,他支起病體,要我扶他到後院走一走。

說是後院,那不過是一片有些荒涼的土地,不知是否被人遺忘,水泥面磚竟沒有延伸過來,地上厚厚的是野草織就的地毯。中間有意無意的一方小水塘,在微風中蕩漾著柔美的紋路,有清澈的溫柔。我眼前一亮,平時從不在意的平凡景物在此時竟讓人異常激盪。

他側臉望我,笑著說,你看那邊——一棵虬曲消瘦的樹,有乾無花,依稀是梅的樣子,不是花期,它在緘默中有孱弱的美。

“是誰種的?”我不掩飾自己的興奮與驚奇。

他臉上是經受太多病痛折磨後平靜釋然的笑容:“不知道。只是去年冬天下雪的時候,它開了,全醫院的人都來看,有的站在病房門口,有的背著醫生偷偷跑來,只是想聞一聞花香,那一場花期,所有人都是幸福的模樣。”

那一刻,從他目光中閃動的溫柔與幸福里,我似乎找到了自然之所在。

想起每年“十一”長假的旅遊。許多人家喜歡一家三口再邀幾家好友,一起赴雲南或是什麼地方去親近大自然。出發前,他們會興奮得整晚睡不好,閉上眼睛都是鳥語花香和袤原奇峰。但是,到了雲南,他們便馬不停蹄地穿梭於各個景點之間。孩子們迷上了一個又一個的遊戲設施;媽媽們每天構思穿衣照相的姿勢;爸爸們則忙於接聽著長途電話,處理生意上的事務。

在匆忙與喧鬧中,自然不過是模糊的背景,就像相片裡,有人有風景,但自己卻不在景中。

人們特意尋找自然,卻與自然擦肩而過,而一個身在病房裡的人,卻讓心靈與自然待在一起。環境是重要的,然而心境卻可以改造環境,創造環境,只要心中有山水,何處不風光?既然注定要奔波在鋼筋水泥的城市裡尋找夢想,就不要一味遙想遠方。一枝早綻的桃花,只要它美,它真摯,又為何拒絕來自街心公園的春天?一顆孤單的星辰,只要它笑,它閃爍,又何必深究它是否展露於被污染的夜空?一串柔美的漣漪,只要它純,它清澈,又何妨它是在水泥圈住的湖心蕩漾?

我回到三樓的教室,打開窗,讓微風吹在臉上,看靜靜沉落的夕陽,靜靜地享受大自然的恩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