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階

一盞孤燈,一杯淡茶,一張試卷還有那一陣緩慢而又急促的上台階的聲音,是我最值得回味的小夜曲。

我與父親向來不太親近,或許是他總愛打麻將,並且還板著一副嚴肅的面孔。牙牙學語之時,每當見到他時都會像遇見陌生人一樣避開,帶著驕橫的哭喊著:“我不要你抱!”這時我與父親兩人仿佛我站在台階底,他站在台階頂,彼此眺望,彼此遲疑。

時間久了,我對父親的疏遠並未有半分消減。他十分清楚這一點。所以他總是笑咪咪地來討好我。冬日裡他怕我泠,特意買了一雙半截手套給我,既方便寫字又能夠保暖,卻被我冷冷地擲在桌角,並驕蠻地對他說:“我才不要呢,熱死了,還不方便寫字!”每日放學回家,他總站在家門口任憑寒風的侵蝕,臉上掛滿了笑容,殷勤地準備為我卸下書包,而我則狠狠地回瞪一眼,以示“感謝”。每每如此,父親卻如同犯下錯誤的孩子站在一邊,微弓著腰,不知所措地窘笑著。這時我與你兩人,仿佛你笑眯眯地走下台階,萬里我只是逃避地走下台階,不斷躲避著你的溫暖。

九年級了,下晚自習已是更深露重之時,面對晚上如山的作業,我喜歡關上門,悶在房間一隅,靜心學習。每晚一悶就是兩三個小時,夏日裡常會寫得口乾舌燥,冬天也會感到寒意逼人,好事的老爸又開始大顯身手了。“咚咚咚”一陣緩慢而又急促上台聲傳入耳邊,刺耳又煩人,徹底打亂了我的思緒,漸漸地台階聲停止了,又傳來一陣敲門聲,我狠狠地關鍵所在筆往桌上一甩,大聲叫道:“幹嘛呀,還不讓人寫作業啦,真煩!”我緊皺著眉頭,眼睛不耐煩地上翻了翻。沉默良久,“吱呀”一聲,一道淡淡的光線射入了我那本昏暗的房間,那束光線慢慢變大了起來,一張臉探進了房間裡——因長期伏案工作熬夜過度而略現浮腫的眼眶,灰黑的頭髮襯著眼角的皺紋,是前所未有的蒼老。即使如此,臉上仍帶著幾分抱歉,卻又邀寵般的微笑。原來是父親,我猛然驚覺自己的粗魯,便問聲道:“進來吧!”父親像似犯了什麼大錯,略略弓著腰小心翼翼地捧著手裡的東西,悄無聲息地擱在了我的書桌上。剎那間,我竟發覺父親的樣子十分可憐,像極了古代僕人對主子的敬畏。回想起從小到大,父親似乎無數次做這樣的表情,卻又被我無數次的厭煩所打發,心中頓時湧起了愧疚。望著父親畢恭畢敬地退到門外,扶著扶手順著台階一步一步的消失在我的眼帘,我的眼神飄忽了仿佛很近又好像很遠,我再也無法控制內心強烈的感情,埋下頭來,眼角有濕意漫延這是我與父親仿佛彼此都走下了台階,彼此不再遲疑。彼此不再眺望。

其實很久以前,父親就已經順著台階步入我的心房,可是冷漠自私的我卻總故意將台階修多一點修陡一點,充耳不聞父愛的叩問,可他依然鍥而不捨直等到走完台階步入心房。

每晚,都能聽見父親緩慢而又急促的上台階的聲音不過我沒再拖延,而是嘴角上揚,用一聲“請進”示以問候,因為我知道那是父愛再上台階,當父愛在靠近時,我會跨越過台階,緊緊地,緊緊地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