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北京

心中與眼中的北京

一直都很嚮往這樣一幅畫面,昏黃的殘陽和幾根枯萎的藤繞掛在垂暮的古樹上,晚風把清晰的殘陽吹到古老的城牆上,城牆上仿佛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黃。這帶著點薄涼的意味,讓人平添幾分思古的情思。因此總希望在一個寧靜的黃昏,徘徊於老北京的古城中,與被雕刻在古城牆上、老胡同里的歷史邂逅。

此時的我已到了北京,我坐在飛快賓士的旅遊車中,立交橋兩旁的高樓大廈不斷後退,風景時時在變,但本質卻都是千篇一律的現代建築,可我的心卻從未停止過呼喚我心中的老北京,那個有舊窗、有古磚、有雕紋、有老藤的大都,還有那坐著吱呀呀的板車吆喝著的板爺。

余秋雨說,只有“偉大”這個詞其他的歐洲城市不會爭,爭到了也不受用,只讓它靜靜安踞在並不明亮的高位上,留給那座唯一的城市——羅馬。同樣,在我的想像中,在中國也只有唯一的城市——北京才能夠享用“偉大”。有了幾百年歷史積澱的它永遠不可能成為一座中庸之城,它注定是偉大的,傲然地與時間和空間對視,每一回古老的對視都讓其他城市自慚形穢。

高樓大廈、車水馬龍、霓虹彩燈的背後,我感到似乎有一道蒼老而淡然的目光飄過,是對這座曾經的大都、現在的高度現代化城市的蔑視嗎?它看不慣人們對古城的濃妝艷抹,可又無可奈何,只好悠悠地嘆口氣,開始蔑視這因歷史而雲淡風輕的時光……

王府井的今日與昨日

來北京前,朋友告訴我王府井大街的夜晚很漂亮。

帶著幾分獵艷的心情來到王府井。印象中的王府井應該是一位典雅華貴的夫人,百年的滄桑改變不了她的風韻,只會化作她錦衣羅裙上絲絲美麗的花紋。可當我真正停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徘徊在繁華的鬧市時,心中卻有一絲說不出的滋味。可能在中國沒有哪一個地方的夜晚比王府井更熱鬧燈火輝煌,流光溢彩,火樹銀花,盡顯一個現代都市的繁華。閃爍的彩燈讓我睜不開眼,可這是風韻勝過當年的古典女子嗎?我還能從哪裡尋得歷史的花紋?

唯一蝸居於高樓大廈間的清時建築已成了小吃城,商販們賣勁地吆喝著。在遙遠的過去,達官貴人們可曾在這裡秉燭夜遊?幾曲笙歌流轉,幾聲淺笑悠悠,可曾有位守夜人在夜深人靜時京腔十足地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燭”;可曾有長夜的失眠者聽到了他的腳步,撩開窗簾,默默望著那彎月亮……

今夜的我也在望那彎月亮,它與霓虹彩燈相比似乎遜色多了。可這月有太深的歷史積澱,在它用清冷的光鋪成的紙箋上,有多少女子的清淚?又有多少人把它釀成了不朽的詩歌?每一縷清幽的月光都是歷史的光輝,既然有了歷史的光輝,它也就不再羨慕什麼。只是這是用燈光製造的明亮。而對於北京,以拆除古建築、遺棄歷史的代價來擁有現在的東西,是破舊立新,是錦上添花,還是焚琴煮鶴?霓虹彩燈依舊光芒四射,而嬋娟不語。城市建設的失敗與成功

作家馮驥才曾為北京一條面臨拆除的很有文化底蘊的老街奔走呼告,可最終這條老街還是永遠地告別了歷史的舞台,像它的許多夥伴一樣成了一堆廢棄的磚塊、瓦片,最終消失在那片土地上的鋼筋水泥的城市叢林中。

這是失敗,還是成功?是倒退,還是進步?

我想,世界各地的人不遠萬里地來瞻仰北京的花容月貌,源源不斷地來領略北京的綽約風姿,難道就是為了看這些林立的高樓、閃爍的彩燈?那些來自歐洲已開發國家的人們早熟悉了城市森林,對於現代化的東西早已司空見慣,他們多是為了那種尋古探幽的心理,為了解讀東方古老的歷史而來的。他們遠離了都市的喧鬧,千里迢迢來了,想尋求一個古色古香、遺世獨立的老北京。可他們看到的不是厚重的、中國味極濃的老街胡同,他們會不會失望?此北京已非彼大都。物非,人也非,對於遊人可能是遺憾,對於世世輩輩生活在這裡的人又是怎一個“憾”字了得!

歷史是北京的符號,而北京卻把現代都市文化作為自己的坐標。丟失了這個符號,北京就變得陌生了。文化人對北京的失敗是很敏感的,在一些企業家還為自己拆掉一條條老街在寸土寸金的城市買到一塊寶地而沾沾自喜的時候,他們早已察覺到了北京丟失符號的危機,於是他們奔走呼告。可麻木的人們只認為這是無聊文人的牢騷,終究讓轟隆隆的推土機掩蓋了這些聲音,先知的聲音夾雜在都市飛快的腳步聲中,再也聽不見嘆息,只有飛揚的沙土放肆地飄著。

我七拐八拐,終於看到了一條老胡同,雕著牡丹花的舊門依稀可以辨出幾分當年的風韻。幾位上了年紀的大爺坐在牆根旁,用地道的京腔京調聊著天,不時發出陣陣爽朗的笑聲。仔細看看胡同,這裡沒有空調,沒有熱水器,一切現代化的生活設備都沒有,只有那些沾滿灰塵的老式電風扇在不辭勞苦地轉著,現在的我又不得不重新揣摩“老北京”的心理,當他們眼睜睜看著曾陪伴祖祖輩輩無數個清晨、中午、深夜的老街消失,看著曾陪伴自己少年、中年、老年的彎彎曲曲的胡同無奈地遠去,而自己可以搬進現代化設備都較齊全的“火柴盒”中,心中湧起的是悲傷還是欣喜?從深牆中伸出的槐樹枝,在陽光的照射下把斑斑點點的影子投到“老北京”的臉上,我竟一下子不能看清他們的表情。

在車站等候汽車,看著站點指示牌上那些地名公主墳、槐樹嶺……這些字面上可以引發我懷古文情的詞語在歲月的洗刷下,最終成了實實在在的地名,成了公車的站點,成了熱鬧的所在。可我知道它們曾經負載的不僅僅是一個名字,它們曾經也是時光的站點。可此時的我卻不能詮釋我的心情,就像北京的今天是成功還是失敗,“老北京”是傷心還是欣喜一樣難以區分。

公車來了,我的下一站是居庸關長城。

長城的功與過

同樣的我坐在同樣的旅遊車上,窗外的景物也是同樣在不斷後退。可後退的不是高樓大廈,而是蒼天古樹。穿行於蔥蔥鬱郁的綠色海洋中,我覺得自己仿佛進入了歷史的隧道。那後退的不再是樹木,而是歷史,歲月的書頁被清涼的風吹得不斷向前翻。當導遊說,這裡就是居庸關長城的時候,我知道這書頁已被翻到了“秦時明月”的那一章。

走入居庸關,歷史就好像凝固了,被秦時的工匠雕刻在了長著青苔的古磚上。我情不自禁地把臉貼在那城牆上,用心去與它交流。雖然它非血肉之身,可這城牆背負著多少期待,承載著多少思念,蘊藏了多少用血和淚編織的故事。它應該是有囈語的。在夜深人靜之時,在明月初升之際,它會悄悄地對有心人訴說,訴說那段亘古未變的傳奇,訴說那段“黃沙百戰穿金甲”的崢嶸歲月,那磚上凸起凹下的紋理就是它心波蕩漾時的漣漪。

來到長城肯定是要爬長城的,據說對於“爬”還有一個很有意思的解釋:長城的石階實在太高太陡,須要四肢並用才能攀登,無奈我四肢並用,也只登了兩層,想登上老人家的“好漢坡”簡直就像登天。看來我今天是做不了“好漢”了。

站在瞭望台旁,想像著曾經身披鎧甲在這裡終日守望的祖先,你們又是怎樣一步步爬上來的?在你們當初留下無數堅實足跡的地方,你們的後輩也留下了足跡,千年前的你們可曾預料到?而今天的我卻可以想像你們的身影。

當你們把無窮的思念留給身後的妻兒雙親時,就把時間與空間也留到了身後,在陰暗的長城中,可以感知日月的輪迴、光陰的流轉嗎?當你們瞭望北陰山的胡人時,是否也曾把目光轉向南方的家鄉?那秦時的明月浸泡過蘇人的淚水,你們可知道?

導遊對我們講著長城的歷史、長城的功過。可我卻不想聽,因為解讀長城就像品味唐詩宋詞一樣,要以品茶的心情去感受它的韻味,而不能一個一個韻腳地去分析,而解讀長城的最好辦法就是獨自與長城對話,用心交流。

長城的功與過被人們說得太多了,褒獎、批評都過了點。應該讓長城遠離是非,應該讓他靜一靜,在青山的懷抱中回顧自己的傳奇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