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我想對你說

昨夜你又大醉而歸,親愛的爸爸。你醉了多少次了,我記不清楚,只記得每個周末你都會搖搖晃晃地回來,驚醒快要入睡的我。你沉迷於網路,在家的時候總在沒日沒夜地上網。我常常在快入睡的時候還能看到電腦螢幕在偌大而黑暗的房間裡孤寂地亮著。

爸爸,我感受到了你那些潛藏在黑夜中的惆悵。

你曾是一個自命不凡的才子,畢業於上海名校,所以你不甘心只當一個大學老師。

媽媽和一些親戚們也不願你平庸,他們需要你上進上進再上進;同學會上,你看到那些曾經不如你的同學,現在看上去都比你過得好很多。

那時你沉默著,你在想些什麼?

你曾熱衷於股票,你曾沉迷於足彩。但搗鼓了半天,你沒有得到你想要的結果,你說你很失敗。你沒過上你想要的富足無憂的生活,你沒能讓媽媽成為王后讓我變成公主。

那時你沉默著,你在想些什麼?

今天,你很高興地對我說:“玉玉,今天爸爸炒股一天就掙了一萬來塊錢,厲害吧。”你蒼老世俗的笑容,讓我感到苦澀。

那時我沉默著,我想了很多事。

我在想,爸爸,我們的生活已經很好了,幹嗎非要趕上別人。每個家庭都會有困難的,不能奢求無憂無慮。

我在想,爸爸你蒼老了,頭髮由內向外地變白,皮膚開始發暗,行動開始遲緩,身體開始變弱,眼珠開始渾濁,看上去比別人的爸爸更老。

我在想,爸爸你很久很久沒陪我逛公園了,你很久沒帶我去書店了。我很久沒嘗到你做的飯了,即使媽媽不在家做飯,你也只是帶我去吃快餐。

我微微地閉上眼睛,想著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件事情。那時我還上幼稚園,園裡有一棵很大的老樹,老樹背面生著一株很大的蘑菇,像十幾片雪白的疊在一起的扇子,很美麗。

我和夥伴們無比好奇地看著這株蘑菇,我們多么希望能夠摘下它啊。可是它生得太高,連幼稚園的老師都夠不到它。我們只能天天眼巴巴地望著這株蘑菇。

直到你來接我的那天。

你很高,一米八有餘的個頭。你聽說你的小女兒想要摘下那株美麗的蘑菇時,立刻踮起腳,輕輕地將蘑菇摘下來,放在我手中。

那蘑菇好似一朵潔白的大花,綻放在我的手心。我樂得把嘴張得老大,夥伴們也歡呼起來,有一個小夥伴還對我說:“玉玉,你的爸爸好高好厲害啊!”

我幸福地倚在你身上,仰頭望著你。你好高,好可靠,像一座永不會倒的山。那時你是那樣年輕而有朝氣,你甚至活潑地隨著我們一起笑,我覺得眼前的世界明媚得開始發亮,發亮……

直到亮得看不見往昔,只剩下眼前蒼老的你。時間和現實真殘忍啊。

我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像是有人猛地抽了一下我的神經。

這時我真想站到你的面前對你說:爸,我其實最愛摘下蘑菇時那個平凡可靠親切的爸爸,他讓我幸福得把那一幕珍藏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