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喜歡的季節——其實——是秋。喜歡踩在積滿落葉的路上,在漫天飄飛的殘紅中,尋一份惆悵的詩情。然而每每此時,我的眼前,總是浮現一些春日的記憶片段,像光碟的快退鏡頭——還未捕捉,便已逝去。我於是想到:原來任何事物在凋零之前,都是繁華。但是,我並非一個消極之人,所以我沒有忘記——凋零之後,也是繁華。你也許會說,春天過後,還有夏;秋天過後,還有冬。然而在我看來,那只是兩個極點,卻沒有春與秋這般讓人有一種時間流逝的匆匆之感。如果說炎夏寒冬是憩息的驛站——因為它們是那樣地令人疲憊。那么暖春清秋,就是兩個驛站間一來一去的旅程。而今,正是秋風掃落葉的時節,可是,我竟莫名地念起走向酷熱的那段回程了。因為那歸途中有一道風景,是我所愛的秋天裡,可念而不可見的——
我這樣稱呼它,因為它是那樣不經意間便飛入了我的記憶里。那至柔至嫩的綠呀,那樣地惹人憐愛,使我有一種想去擁著它疼惜的衝動。它在春天裡是常見的,便於路邊,一排排的柳,在風中柔若無骨地搖曳。柳永說:"煙柳畫橋,風簾翠幕",細細品味,卻覺得他筆下的綠或許有詩意,但是多了一分玄幻,少了一分清靈;多了一分深重,少了一分嬌柔。那如煙如簾如幕的柳,感覺不到生動的色彩和飛揚的瀟灑,生命力在淡淡的愁緒中漸漸枯萎,而春天,不該有這種沉寂和失落的傷感。春,是飄逸的,正如那青絲般飛揚於天空的柳。也許,它不如松柏長青,並不似桃李嬌艷,但是,那初春枝頭點點明麗清盈的綠,卻使得酷愛秋季的我,在心間印下了痕跡。我採擷一片微卷的綠,任它在我心湖蕩漾,一年四季,綠意如初。我是那樣地戀著那充滿生機的自然之色,那楊柳枝上的綠,編織著春天裡充溢著希望的夢,彈奏著繁華中清脆如流泉的音符。不論是在青青河邊草的河畔,還是在大江捲起千層浪的江邊,它都如一柔情百轉;不論是在春花爛漫時的花田,還是在都市自有車馬喧的路旁,它都如一清靈自然。古人稱歌女煙紅柳綠,我很不以為然。你瞧那飛揚在河畔、江邊、花田、都市的綠,那樣的鮮活,那樣的單純,每一枝都如觀音淨瓶中的拂柳一般神聖,輕輕地拂過我的心田,即使再沮喪的心情,也會在一剎那間閃動起愉悅的光彩。綠,擁有著自然之力綠,跳躍在綠絲絛上,便如生命的鼓點,引起心跳的共鳴。那燕尾裁出的細葉,如玉蝶振翅欲飛的姿影,飛來綠,在春日停留,在秋季化蝶飛去。寒冬已近,望著那棕色的禿枝,我不禁又想起那引我遐思的綠了。李白寫《春思》只言:"燕草如碧絲,秦桑低綠枝。"我卻要說:"卻道春色醉人處,飛來綠中碧千尋。"我愛極了這飛來綠意,即使它在我最愛的季節里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