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月明珠有淚

滄海月明珠有淚一次偶然的機會在書店看見了一本柳永的《樂章集》,擺在陰暗的角落裡許久無人問津了,那淡藍得身影散發出一股冷香的書卷氣,那一點似有似無的飄渺的氣質讓我心頭一陣異樣。於是,鬼使神差地,我買下了它。

記得有段時間,夜晚總愛用手指尖輕輕摩挲著那本書的封面,在有刺眼的檯燈下,那是我最愛的淡藍,夢幻般的淡藍。另有一幅牛皮紙的黃褐色為底子的水墨畫,畫的左邊是一株枝條錯綜的楊柳,而樹下則是一片沿向天際的無垠的碧水以及明滅不定的若隱若現的叢叢葦桿。畫的左上角則是一首黑體的《雨霖鈴》,屯田的詞里除了《看花回》,我最愛的便是這首了,配著古色古香的水墨畫,雖無殘日,但也相去不遠了。

閒窗之下,沉吟獨坐,指尖划過墨色的詞句輕吟“曉風殘月”,在憂傷的淡藍與蕭索的黃褐里愈發地寂寞了,淡淡地水中鳶尾般的藍色夢幻倏然而至。

楚天,依舊是淡藍,我依舊是白衣,無可奈何的似雪白衣。如此蒼白,又如此耀眼。

望著眼前的蘭心慧性,忽然有些模糊了,從此關河冷落,殘照當樓,縱有良辰,亦應如同虛設,只能空吟鴛會錦書。殘陽下挽影愈來愈長,晚風漸起,遙望千里煙波,已是暮靄沉沉,而那雙層波細翦的明眸早已淚流滿面,此去經年,縱是章台柳,昭陽燕怕也不及萬一。

晃眼的粼粼波光早已消失,天際的帆影亦已不見,風還在吹,鳥還在啼,秋蟲還在低語,人卻已分離。寒意襲來,驀地驚醒,才發覺早已淚流滿面。窗外蛩聲正鳴至苦處,燈花“噼啪”,驀然鏇落,驀地驚醒,才發覺天氣已雜一絲微寒。默默站起,轉過身去悄悄放下幕簾,再次木然而坐,酒樽之中最後一滴香純也已飲盡。香跡杳杳,佳人已再難得,燈火已殘,夜,亦已將闌,柳詞中那無處不在的寂寞尤為引人傷神,字裡行間那若有若無的眷念不禁使人遐想那萬里之外的絕世,而獨立是那么傾國傾城,竟能使柳永為之一生寂寞。

倚著清風獨立危樓之上,柳絮拂過香鬢依是不覺,望著暗淡長空連著天際芳草,亦似是痴了。倚樓無語,黃昏已近,殘陽下,聚著兩眉離恨,獨立盡那梧桐碎影。

跨越千年,止不住的淚水,我忽然有些明白這位千年前下層文士的心境。命運的多舛讓他無意為仕,於是他留意於平康羅綺,秦樓歌笛之中。縱然位居極品又怎能抵佳人一蹙一笑?“紅顏或白髮,醉生夢死”,放蕩不羈便是他生的真實寫照。他才華橫溢,平生自負,一句“楊柳岸,曉風殘月”獨占千古,千年來“大江東去”才堪與之並論。飄泊羈旅,鄉關迢遞,他依舊縱情聲色,但卻又有誰知那月冷霜華之下的他,迢迢良夜,自家只恁催挫的他,木葉飄零,空階下的他?無人得知,亦無人願知。

才華橫溢,風華絕代的背後不過只一個客館孤苦,幾追往事的異鄉浪子而已。沒有恨,沒有屬於自己的地方,亦沒有家。

殘月下,蘆盪邊,千載已過,楊柳依然寂然輕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