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風的貓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那天我沒有在體育課上昏倒,我想我應該沒有一段這么奇怪的經歷。就在我滿十八歲之前,就在這年似乎被風吹過的夏天。

我的左腳微微腫起,疼痛漸漸麻木了我的意識。

暗夜中,星辰萎靡,閃爍不定。整個人好像走在田壟上,微風拂過,腳邊有矮矮的麥苗摩挲,還伴有溫熱的觸感。我禁不住俯身,想要聞聞麥苗的清香。

手就要碰到軟軟的麥芽時,“喵嗚!”。我驚醒,那團小小的身影慌忙逃向窗外,只留下一條毛茸茸的大尾巴作為記憶。我揉揉餘溫未褪的左腳,笑笑:“謝謝你啊,是一隻怎樣的小動物呢?還會為我溫暖傷處。”

想想也覺得自己有些傻,“喵嗚”一定是只小貓才對,不是別的動物。又傻傻地笑:“真是只靈異的小貓!”

第二天,我被朋友攙著到了學校。猛然間,一個小小的身影竄了出來,停在我對面三米不到的地方。

是你嗎,貓先生?

我幾乎是掙扎著跑過去的,在朋友驚慌的眼神里,還是不出意料地摔倒了。我來不及看因為劇烈運動而導致的舊傷復發,望著它逃跑的方向,目光空洞。

朋友追上來,將我扶起。她順著我的目光望去,只有一條毛茸茸的大尾巴。在去醫務室包紮傷口的路上,我不住地扭頭看那個跟在身後的小身影。它定定地望著我,我拍拍朋友的手,示意她停一下。我從書包里拿出牛奶,倒出一點攤在手裡,蹲下。

它試探性地慢慢靠近,我屏住呼吸,生怕它又毫無預兆地逃跑。手裡的牛奶慢慢漏出幾滴,我慌忙用另一隻手接住。它的眼裡掠過小小的疑惑,停頓了一下。我的手漸漸僵硬,它走過來,舔起了牛奶。我看著它滿足的樣子,欣慰地笑,又給它倒了些。

這一年的夏天很奇怪,沒有燥熱,沒有驕陽,而且飄忽著綿長的麥苗清香。這個貓先生就這樣不知不覺地走進了我的夏天。

待我的左腳消腫後,我在學校後院為它搭了舒適的小窩,讓它從風塵苦旅中安頓下來。此時已經是我們認識的三個月後,它漸漸習慣了窩在我懷裡舒服地躺著。我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它不可能永遠都住在學校,總要找到真正的家啊!妹妹對小貓過敏,我家顯然是不能收容它的。

我悻悻地走出學校,始終思考著這個問題該怎么辦?這么好的小貓,它懂得保護我,它知道我的一切癖好。有時,我都懷疑它是不是上帝送給我的禮物。

我走在馬路中央思索的時候,全然不知一輛違規超速的汽車正離我越來越近。等我回過神來,我和那車的距離已經近到了無法控制的地步。

我站在那裡,靜靜地等待無力回天的死亡。

突然,一個小身影奔到我身前,它輕鬆地跳進車內,想要阻止司機駛向我。汽車開始滑向別的地方,繞過我,撞到了學校的外牆上。

那一刻,天崩地裂。我發了瘋似的衝到那裡,在被撞得不成樣子的汽車裡尋找它的蹤影—我找了很久,但是卻一無所獲。最後,有人報了警,我被拉開來,靜靜地看著那煞白的警戒線。我忽然淚流滿面,喉嚨里是腥甜的滋味。

貓先生啊,你去哪兒了?

貓先生啊,這裡沒有你!

貓先生啊,我想你了……

它像是被一陣夏天的風從我的記憶中淡淡地抹去,它是來自夏天的貓先生啊。在此後的歲月里,我時常想起它,它的樣子被時光磨礪得只剩下一個模糊的影子留在我的記憶里。

我想,它可能是夏風的貓,隨夏風來,隨夏風走。它在初夏時走進我的生命,在夏末消失得蹤跡全無。

如果你在某個地方碰見過一隻長著毛茸茸的大尾巴的奇特小貓,請告訴它,我很想它。謝謝你,它聽得懂的。

因為,它是夏風的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