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雨

靜坐窗台,望去,雨淅淅瀝瀝,搖晃著樹。幾片落葉,被風掖走。

凝視,卻發現雨的柔美,不似光,耀眼;亦不似火,熱烈。如水,柔美。於是不能急切,需要靜下來,用心去聆聽。

喜歡一個人靠在窗台,凝望雨的飄零,更愛聽雨的聲音,輕柔而有韻味。

聽雨,古已有之。人們習慣在雨天,靜下心去思考。人生的沉浮,生活的真諦,往往在聽雨的過程中催生。然而,文人墨客,聽雨,實是在聽一種來自心底最深處的呼喊。如雨滴般的跳動,更多的是愁悶悲苦之態。

唐代詩人尚能在《中秋旅懷》中寫道:“望鄉連北斗,聽雨帶西風。”這是一種愁悶的心理。遠離他鄉,獨自一人,行步于山間小道,那種思鄉的愁悶,似決堤的水,一瀉而開。西風勁來,人立亭中,聽雨的跳動,放佛聽到遠方親人的心跳,持久而深刻,細膩而丰韻。

與尚能不同,韋應物聽雨聽得乃是一種人生的思考。“山館夜聽雨,秋猿獨叫群”夜深人靜,詩人孤枕難眠,一個人徘徊在山館裡,用心去感受雨帶給他的一切。此時已是秋季,一隻孤獨的猿,在山林間淒聲地叫著,正如詩人自己,找不到歸宿,像雨一樣細數家鄉的淚痕,令人發顫。

於是,聽雨,已成了一種心靈的結。是范仲淹去國懷鄉般的憂愁,是陸游“夜闌臥聽風吹雨”的愁悶,還是李清照那“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的撕心裂肺?於是,人們的淚水,像雨一樣,斷斷續續。想找樹或風寄託,卻一晃而過,不能持久。雨,便漸漸成為心靈的共鳴。她或蒙蒙細細,或滂沱如珠,入土的那一刻,有一種歸宿的感覺。這樣,雨便成了心中的愛物。

唐代詩人李群玉同樣愛聽雨,他在《春寒》中寫道:“悶斟壺酒暖,愁聽雨聲眠。”詩人一個人斟著悶酒取暖,因為他的心是冰涼的,酒醉木榻,難以成眠,心中想得是時光匆匆而去,想得是路途的坎坎坷坷。明日何去何從,心中不知,愁隨雨生,唯有靜聽雨聲,似一曲愁遠的曲子,慢慢沁入心扉。

然而李君畢竟是停留在小空間。最喜宋末詩人蔣捷的那首《虞美人?聽雨》:

少年聽雨閣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歌樓”、“紅燭”、“羅帳”等綺艷的意象交織在一起,這是一種“少年聽雨”時春風逸盪的歡樂情懷。而詩人轉而以“客舟”為中心,綴以“江闊”、“雲低”、“斷雁”、“西風”等衰颯的冷色調,表現出在風雨飄搖中顛沛流離的起伏遭際和悲涼心境。“而今聽雨”,詩人已是雙鬢斑白,寥寥無幾,這種冷寂的畫面足以讓人為之發顫,替之動情。此時的詩人歷盡紛亂後身心憔悴而枯槁。“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似是心如止水,波瀾不起,但卻似聚積已久的火山,隨時爆發。詩人真已疲憊,一切的悲歡離合都融入在階前的雨中,聽雨乃是在聽人生的起落,生命的呼吸。

於是,我也喜歡上聽雨。必須是一個人,最好在夜裡,靜靜地,用心去感受。放眼望去,那開闊的視線,似乎聽見長江上白帆翻騰,或是黃鶴樓的深鳴。如道邊的樹,淅淅瀝瀝抖動,一隻孤獨的鷺在樹間翻飛,那搏擊長空的翅膀,宛如兩把剪刀,劈開一道白色的波紋。

聽雨,已成為我下雨天最鍾意的事了,不為別的,只為聽聽故鄉的脈動,那似亂非亂的頻率,正像窗外的雨,點點滴滴入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