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雨下說花信

昨夜,又一場春雨,早晨出門,天空時不時飄著雨絲,有些許的微寒,畢竟空氣清新了許多,濕濕的氣息里,時有陣陣香氣撲來,呀!杏花次第開放,路邊一片雲白,不禁為之驚愕駐足……細雨濛濛欲濕衣,我本是喜歡淋雨的一個人,索性收起雨傘吧,沿著路邊的杏花林徐徐碟跺著,讓身心裹在雨霧裡,似乎置身於一簾杏花雨里……

三月以來,時不時冷雨浸心,又是連日的忙碌,心情也被刷成了黑屏,壞壞的情緒禁止了花期的風景,所以,這個春天沒看見一朵花開,始終感覺春天還沒到來,就連花信風的期訊也遲鈍了幾許。

所謂花信風,又稱“二十四番風”,是指應花期而至的風。從小寒到穀雨,四個月期間,共八個節氣,一百二十日,每五日為一候,計二十四候,每候應一種花信,每一節氣有三番花的信風,每五天一個花信,就會有一種花蕾破綻而開,即每月有兩氣六候花信風。每一候花信風,便是候花開放的時期,到了穀雨前後,就百花盛開,春滿乾坤。一番梅花開,二番山茶花,三番水仙開……到了十一番風,才吹開了杏花。

說起杏花,一直辨不清杏花和桃花的花期。前些日子,空間裡有朋友說:“杏花已經謝了,屋外的桃花正開得艷麗。”當時想起三月中旬,坐車下基層途中,因頭暈閉目斜著,同車的同事說:快看,桃花開了。當回頭時,車已轉彎,許是別人家的風景,本與我無緣。又想起本地有句諺語:桃花開,杏花綻,急得梨花盼又盼。因此對朋友回了句:“按時令來說,桃花比杏花早些,只是不一樣的春天就會有不一樣的花期。”當然,也有“桃花開,杏花敗”之說,也許,不一樣的春天,真的就有不一樣的花期。從二十四番花信里可以確切,驚蟄一侯,十三番風吹開桃花,這樣說來,桃花開在杏花後。

宋周輝《清波雜記》描述:“江南自初春至首夏,有二十四番風信,梅花風最先,楝花風居後。”如是,二十四番花信風,是我國古代人民對江南地區物候現象細緻觀察的總結。可時下春分已過,是玉蘭花盛開的時節,而眼前這一束束紮好的杏花,花朵上沾滿雨水點點,如含羞半吐、含情帶愁的女子般,滴答著相思雨,這驚魂的一幕,能不輕輕撩動內心那根細細的弦嗎?

細雨里的杏花,粉紅色的花蕊濕濕的,白色的面頰上淚光點點,乍一見,似乎情思濃濃中,還帶著昨夜的淚眼朦朧,這可憐見的模樣,讓人心生疼惜!“不待春風遍,煙林獨早開。”杏花綻放著那朦朧的悽美,溫馨里含有一絲淡淡的遣情、懷舊的淒清之感。如是,雨時的杏花,更如浸過雨水的織錦,似乎摸上去,有點淒涼,有點淒清,讓人有點莫名的憂傷……

一說“杏花”,古代詩人們總是把“杏花,煙雨,江南”連在一起,也許,並不是這六個方塊字,勾連著人們的神經,更多的是二十四番花信風的出處之故吧。“杏花煙雨江南”,試想天青色的迷濛下,一靈秀、裊娜的杏花女子,撐了油紙傘,踩著季節的信風,從古舊的詩詞里走出來,不遠萬里,走過漫漫的時間、等待、憂愁與彷徨,穿過寂寞的空閨,穿過寂靜的院落,只為江南而來。仿佛就在一剎那,風住花靜,已是香雪鋪地,明月如玉,鶯燕悠揚處,只把江南的清雅與溫情一遍遍回味……

一季信風吹開的杏花,與雲水間,信念不泯,歲月深處,將經年蘊藏的葉碧,染翠一切塵憂,心宇里永遠收藏著濃得化不開的江南情結。待到塞上秋霜,漫漫塵途中,任憑三千里路雲和月,依舊攜著花香上路吧!然而,杏花,生性耐寒不耐澇,山雨欲來風滿樓時,卻在孤獨中沉默,在雨打中落殤,在等待中慢慢凋零。細雨霏霏里,微風拂過,花瓣雨洋洋灑灑……傷感,悽美,像沉睡的夢!

許是走在霏霏細雨里,就會讓人想入非非。單就一個“雨”字,點點滴滴,滂滂沱沱,淅淅瀝瀝,一切雲情雨意,宛若其中。“燕子不歸春事晚,一汀煙雨杏花寒”,何止是詩人的憂傷,更有杏花不堪雨濕的無奈,還有被命運沖涮的黯然和凋零的悲涼。滴滴雨打花瓣,片片飛花墜地,直到零落成泥,碾為塵土,漸漸了無痕跡……何處尋覓惜花人?可憐黛玉的一把花鋤,未若錦囊收艷骨,一杯淨土掩風流!

是啊,沒有不凋零的花朵,也沒有不褪色的青春。女人如花,花似夢。每個女子心頭都盛開著一朵花,也許,世間的女子,都是從愛的烈火里逃生出來,迎著二十番花信風的聲音,隔山、隔水、隔塔、隔世而來,開成一朵朵痴情的女人花。一季花期,用過情,傷過心,枯萎過,凋零過。疼痛過後,還剩下什麼?只能是獨自於暗處舔舐傷口,然後退到內心,與自己對視。

四季更迭,時空變換。惟有二十番花信風,堅守著與每朵花之間的約定,帶著二十番熱情,二十四番耐心,二十四番真誠,二十四番執著,一遍遍叫醒沉睡的花朵。一番風來,吹開一種花開,風有信,花不誤,歲歲如此,永不相負,這樣的風,叫做花信風。風與花的約定,尚且如此,那么,人呢?!

即使傷過,痛過,枯萎過,凋零過,可誰會錯過,歲月深處吹來的那一番花信風呢!你會錯過嗎?想必,待到茉莉花信風再次吹來時,該是萬紫千紅、四處飄香的暖春時。驀然,面頰滑下幾顆冰凍的水珠,是雨是淚分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