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是怎樣一個詞呢?它在中華五千年文明里,在斑駁的歷史書里,也在浩瀚的大自然里。歲月是有沉香的。沉積越久,就越古樸。樸素的,像是失去了文字,不能從文字里感知,而只能在大自然里,用心,甚至是無心狀態下,才能讀得懂歲月。
歲月這個詞,提起來太過沉重。我想,只合清風明月里,秋雨小窗前,籬笆院落下。泡一壺清茶,釀一缸子淡酒,慢慢品讀。此時,心是閒的,身也是放鬆的。不急不躁,不緊不慢,就這樣閒讀。這樣,不帶一點雜念,也許能品得其中一點真味。
童年讀時太淺,少年讀時太薄,中年讀時太沉,老年讀時又回歸於淺。其實歲月仍舊是歲月,並不曾深過,也未曾淺過。變化的只是自己的心。浮躁的心,再深沉的東西,也讀來索然無味。污染了的心,再美麗的事物,也審美疲勞。厭倦,疲勞,無聊,常常困擾著我們。
閒讀歲月,有一顆淡泊澄淨的心。閉上眼,靜靜打坐,清除雜念,心如止水,明鏡一般照見一切。用心觀世界,再不受眼睛和耳朵的欺騙。不再受自己的情緒左右。心通透。仿佛透過玻璃窗,看一場的冬天的雪,歲月里的一切,纖毫畢現。
此時,我就如自然里開出的野花。陽光,雨露,風霜,我都需要。長芽,蔥蘢,盛開,凋謝,所有的所有,我都坦然接受。人生總是這樣啊,酸甜苦辣鹹,痛苦歡笑淚水失望希望,我都要一一承受。經歷過了,享受過了,這就夠了。人世間的一切,誰也無法占有,遲早要歸還的。
一顆心,經歷太多,再也不願太過現實,現實的一切,總讓自己無法承受。也不願意深度去思考,把簡單的道理弄複雜,太容易了,而把複雜的事物弄簡單,比登天還難。很多反映現實的文字,越看心裡越難受,其實苦難是人類的共同特點,欲望也是人類共有的特性。每個人都在情慾中煎熬,也在苦難里忍受。我想,沒必要,天天讓自己在人類共有的情慾與苦難里遊走,直到窒息。我喜歡超脫,在苦難面前,微笑著,平靜著,蔑視它。只要曾經美過,痛過,笑過,哭過,這就足夠,即使最終把自己還歸歲月,掩埋於風塵,亦是無憾!
所以,我不願意看現實的文字,因為現實,我已經經歷太多。也不願意深入思考,因為思考,只會把自己帶入絕境。生活就是一團亂麻,越扯就越是扯不清楚。思考,本身就是渾濁的池水,越思考就越渾濁。遠不如靜下心來,什麼也不想,這樣亂麻一般的死結,自己會解開。渾濁的池水,因為不再攪動,自然就會沉澱下來,露出澄澈的本來面目。
心靜時,打坐。寫一些文字,給自己看。不為有人喝彩,只為與自己的靈魂對話,獲得心靈的寧靜。我喜歡淺,淺淺的,只為給自己一個安靜快樂的理由。不為外境所動,獲得心靈的安寧。任歲月流逝,時光荏苒。我依然孩子一般,快樂自己的快樂,幸福自己的幸福。有沒有人欣賞,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短暫的歲月里,我是曾怎樣快樂而幸福地奔跑過。
【二】
聽,窗外雨打竹葉聲。淅淅瀝瀝,那是來自歲月的點滴。清冷,靜謐。喧囂的夏日,在淋漓的雨中,洗去了塵埃。荷開池中,朵朵。粉嫩,灼熱而又清逸。世上有多少如蓮的女子,又有多少如蓮的心事?有多少最初的感動,又有多少不老的誓言。剎那芳華,蓮開心中,那是歲月的慈悲與愛。
在溫婉的時光里,飲酒看花。待到歲月老盡,雲水蒼茫,而心依舊是那山間水湄,牆角地頭,湖水中央,搖曳的粉紅素白。
我愛極了歲月。喜歡歲月淺顯唯美的文字,也喜歡歲月里的蒼涼與溫潤。深鎖的庭院,頹敗的古牆,荒蕪的曠野,古老的字畫,褪色的旗袍,我都用心品讀。一個古巷,一座牌坊,一條青石小徑,都有歲月走過的痕跡。每一個頹牆荒院裡,都有過紅顏青衫,許多老去的故事,湮滅了的愛情,依舊在風花雪月里,默默的開滿了野花,長滿了蒼苔。歲月,是不甘寂寞的。你看,那緊緊纏繞的青藤,喧囂的花瓣,把那曾經的青春年少,俗世繁華,愛恨情仇,旖旎成詩,渲染成畫。
閒翻詩卷。或在斷碑殘垣,摩崖石刻里,那些風流,依然會從詩詞里搖曳而出。一不小心,淋你一頭杏花雨。酒缸里的悲喜,花甌里的流年,常常不經意間與你撞個滿懷。輕而易舉地把你俘虜,淡淡的一滴清淚,緩緩溢出你的眼角,你會變得像古人一樣,傷春悲秋的了。
檐下的雨,淅淅瀝瀝,仿佛一句句朦朧詩,有著不可捉摸的詩韻。揉皺了山水,潤濕了流年,帶著淡淡的憂傷,和不可名狀的憂鬱。如冬天的一場小雪,落在某個江南的小窗,落在女子的手心,歸人的發間,薄薄的,涼涼的,似一曲老歌。便有了懷舊的情調。
歲月,是一首不老的歌。灰塵撲面,又不失鮮活。喜歡那種帶著點滄桑味的歲月,不薄,也不太厚。薄了易碎,厚了太沉。我喜歡這樣的歲月,圓潤如玉,晶瑩似水晶。仿佛放在手心裡把玩,便有了自己的溫度。
歲月,又是一座古老的城。心永遠是城的主人。心有桑田,有滄海,有紅塵,也有淨土。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的浪漫。有相約桃花樹下美麗的遇見,也有蝴蝶飛不過滄海的無奈嘆息。有紅塵滾滾里的愛恨情仇,也有淨土裡的木魚梵唱。有萍水相逢的驚艷,也有相濡以沫的平淡。有春花的絢爛,也有秋葉的靜美。有古巷煙雨的落寞憂傷,也有石逕入雲的灑脫深遠。
(三)
歲月如詩,歲月如畫。歲月適合靜品。靜靜的,閒看日升月落,炊煙裊裊,雲水煙嵐。
靜,是在落日的黃昏,靜坐于山林水湄,看幾桿修竹,一痕秋水,數點白鷺沙鷗。捧一本閒書,一口山光,一口水色。然後靜靜垂釣,釣一江冷冷的清韻。直坐到遍體清涼,時光都成詩了,漫捲詩書,有意無意地讀幾行。直到心裡山明水靜,活潑潑地從裡面游出幾尾青黑色的小魚來。光怪陸離的舊時光,斑斑駁駁的舊心情,實在閒得無聊,就弄慢煮幾捧毛豆,清蒸一條河魚,一壺米酒老翠色,疊疊的花影,鋪上紙間筆上。
靜能生香。一彎冷月,一滴晨露,一點秋霜,靜心細品,都能聞到歲月的花香。靜是一方老墨,走過歲月的每一筆,都是暗香盈袖。靜是一頁古書,閒閒散散翻過去,每一個斑駁的字里,都有淡淡的書香。靜,也是午夜,一覺醒來,窗外冷月一痕靜,窗下淡花幾枝,室內胭脂一盒。
靜,是花落時那一剎那的寂。是小巷微雨,撐一把骨傘,那一巷子朦朦朧朧的幽。是古詩句里,那一個個平平仄仄的韻腳,羞羞答答,一路走進煙雨深處。也仿佛與你並肩,默默無語,只有雨聲,只有淡淡花香,只有漂浮在空氣里的,那脈脈情意。
靜讀歲月。喜歡一個人,越過越簡單,刪去冗長,刪去浮華,可以一整天,對著一方山水,對著一杯茶,或在一本書里,醉得不知歸路。把奼紫嫣紅淡然成一朵素淨的蓮花,把青綠山水簡靜成一幅清遠的水墨。習慣了少言寡語,只守著一個人,一方田園,一片山水,過簡單的生活。白音格力說:“一直希望,過清新的生活,愛清水樣的人,做清心的自己。從每一天開始,對人微笑,對花微笑,對書微笑,也對自己微笑。”就這樣傻傻的,做最真的自己,有人無人處,簡靜安然。
疏簾淡月,梧桐細雨,竹溪空翠,西風吹老。今生,我只做一個隱居在文字里的人,一輩子,只在詩里行走,聆聽秋聲,聆聽雪落,聆聽花開的聲音。我不願走得太快,怕驚醒了時光。也不願走得太慢,怕錯過了與美麗的靈魂相遇。用一顆慈悲清靜的心,靠近的歲月的嫵媚。
(四)
歲月如禪。不言不語,可以通禪。心無塵埃,輕鬆自在。滄桑不染,風雨不侵,活過百年,我依然似一個純真的孩子。有一顆柔軟的心,有一個不老的靈魂。來與不來,都是故人;去與不去,都是故鄉;見與不見,都是深情。心上蓮花開,壺中日月長。窗前明月,是歲月最真的深情。有明月的晚上,我喜歡躺在鋪滿月光的床上數星辰,隨著星光穿越到另一個時空,品讀歲月的無字真經。
禪是什麼呢?我想禪,不過是在活著時,享受死了的快樂。所謂修行,不過是以最少的物質擁有,獲得最大的精神愉悅。不為外境所動,不為欲望所擾,保持靈台的清明與澄淨,安靜地做自己,做最好的自己。不與人比,只不斷戰勝自己,超越自己。
我的心是一座緘默的城,城門緊閉,忘記了歲月。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喜歡與人交往,也不喜歡與人說話。其實世上的事,是都可以放下的。世上的人,是都可以忘記的。禪境的最高境界,是無言。就這樣無言以對,所有的往事,只任它庭院深深,門環銅綠,不再開啟,也無須開啟。只是偶爾經過時,瞥見那么一枝嫣紅,突然斜出牆外,便是滿心滿眼的驚喜了。就這樣不斷刪除,減了又減,最後那個再也無法抹去的人,猶如萬綠叢中一點紅,你即使碎了心、毀了身也無法消滅的,便是真愛,那就是你的靈魂。
歲月是詩的韻腳。寫在檐下的雨聲里,寫在花落香息里,寫在向晚的風裡,也寫在紅泥小爐,微醺的酒里。歲月是歌里的韻律,千千闋,淺吟低唱,人世間的悲歡離合。今生,我只不過是一個靈魂的歌者,唱過離歌又唱重逢,唱過滄海又唱桑田。命運千轉百合,我在詩里沉醉,歌里徘徊,一壺酒,一曲歌,一首詩,醉了流年。始終相信人生最美的風景,一直在路上。邊看邊醉,邊走邊忘,人生載不了許多。空空的行囊,灑脫的腳步,清靜的心。無關悲喜,無關風月,只為邂逅最美的風景。
歲月是深沉的。深得看不到底,也沒有盡頭。歲月是無言的,無言才最終歸於自然。不言過去,不問未來,不言一路情深意長。你的世界,我來過,曾經純真地愛過,無邪地念過。歲月流逝,人事更迭,不管誰欠誰的幸福,只要遇見,就真心相對。不管緣深緣淺,只要愛過,就無愧於今生。人生很多的分離,終會在下一個路口相遇,不管是抵達幸福還是抵達痛苦,重逢時,我依然微笑對你。
我想,把過去翻成史記,是一種智慧。把過去翻成詩篇,是一種浪漫。把過去翻成小說,是一種豁達。把過去翻成一朵蓮花,那就是慈悲。人生可以沒有才能,但不能沒有智慧。人生可以沒有財富,但不能沒有浪漫。人生可以沒有傳奇,但不能沒有豁達。人生可以沒有愛情,但不能沒有慈悲。
在一朵花里地老天荒,在一片葉里天地合一。花開花謝,葉生葉落。坐在時光里,淡泊心性,恬然安靜,即使不能修煉成佛,也要在剎那裡永恆。與草木低語,與天地共禪,人生應該邊走邊忘,沒必要背著昨天上路。不必守著過去不放,也不必把很多人請進自己的生命,簡單活著,有一顆禪心,即是解脫。活在當下,愛在當下,珍惜每分每秒的好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