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想岳飛

“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鐵無辜鑄佞臣……”

在激昂的擂鼓聲中,你戰袍披身,槍戟在握,英氣逼人,踏著硝煙滾滾的時代風塵,帶著威武和自信,帶著悽苦和無奈,向我們走來。悲耶?喜耶?你劍眉深鎖,堅毅,不語。“正邪自古同冰炭,毀譽於世判偽真”!你永遠在歷史星空中閃耀著光華,激勵著多少志士豪傑!

你,寬厚的脊背,堅韌地負起母親的叮嚀與呻吟的神州:“精忠報國!”——可報國之路,讓昏君奸臣弄得曲曲折折、坑坑窪窪、險象環生。你忠於誰,誰就決定你的生死。朝中賜你財物、宅院,美女的人,說不定隨時便賜你——死!可你忙於出征、忙於布陳,忙於廝殺。你牛頭山設伏,大破金兀朮,收復建康;你“岳家軍”出馬,擊敗“鐵浮圖”,挫金銳氣,郾城大捷,你“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你“架長車,踏破賀蘭山闕”,你“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可你卻不曾留心,朝臣的笑容,是一把帶刺的刀,更不曾留意,天子是誇獎,是一種帶回鉤的劍……

你擋得住前陣的拼打,卻經不住背後的謀殺……

夜黑月飛高,陰謀出皇城,十二道金字牌,十二個夜叉——將忠良捉拿。你明憤“十年之功,廢於一旦”,你哭訴“所得州郡,一朝全休”,你吶喊“社稷江山,難以中興”,你高呼“乾坤世界,無由再復”!你角色的轉換勝過險途變幻,連看慣沉浮的黃河,事先都毫無知覺,東流依舊,等你搶渡。只有那首《小重山》,真似乎給了人一種不祥的預兆。手上的銬子,腳上的鐐子,頸上的枷子,最重的是馱在背上——那母親的至囑,如今,成了要命的包袱。不歸路上,當豎著的性命同一柄橫著的利刀相遇,你才曉得《滿江紅》的寫作,是從校場熟悉的槍尖上起筆,卻在一塊陌生的石磨上結束。一生光明磊落的你在供狀上寫下的八個字:“天日昭昭,天日昭昭”,時時在叩著深愛著你的民眾的腦門!

你那“精忠報國”的每一個字,都該活上一百年,一千年,一萬年,可這區區三十九度春秋,太短,太短……

你八百五十年前的一腔熱血,化作歷史的一把冷汗。“莫須有”的罪名造奇冤!“莫須有”,“也許有”,“不須有”!誰讓你“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誰讓你渾身功夫,卻無用武之地?誰讓你滿懷抱負,卻趕上一個有重病而無良藥的時代?“舊山松竹老,陰歸程”。宮廷里,龍書案後昏庸的半徑,量得出民間黑暗的周長。金鑾殿上,懸樑上明晃的高鏡,照得出朝中污穢的深度。這絕對是悲劇的情節:善良遇上惡毒,依舊善良,惡毒遇上善良,愈發惡毒。你“欲將心事付瑤琴,弦斷有誰聽”?

岳元帥,你是我心目中最棒的英雄。喔,岳元帥,你名字的背面是民族的痛楚,你名字的上面是歷史的華章。你錚錚的誓言,不屈的信念,偉大的人格,在當年一次又一次的碰撞中,將你升華為歷史星空中最亮的那顆星!

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遙想岳飛當年,慷當以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