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秋山的落葉

一座秋山的落葉,還不重么?

一片一片的飄下,一層一層的積壓,當你以為它們終於化作春泥了。只一陣風,便又是一重。積壓的,層層疊疊,等待歲月的分解直到最終消逝,卻每每暗中發酵,不覺間孕育出又一輪飄下的。

其實,飄下的,只在一刻。也許是轉過街角的一刻,從cd店飄來的那首熟悉的老歌;也許是穿過校園的一刻,從教室傳出的不變的叨念;也許是路過小攤的一刻,從小吃里溢出來的仍舊誘人的香味;也許是經過某戶人家門口的一刻,從老奶奶講給小孫女聽的故事裡聽出的我也聽過。

這一刻,或會心一笑,或鼻頭微酸,不自覺地停下腳步,回頭,看已經過去的故事裡的一個又正在上演的片段。

積壓的,卻像永恆。是那些明明不願想起,卻一次次分外分明的往事;是那些久久不敢聯繫,在心底仍若隱若現的故人;是那些早就無能為力偏還野心不死的舊夢。層層疊疊中,似乎還隱隱的含著一縷希望,往事可以再提,故人可以再見,舊夢可以重溫。希望是自我安慰的產物,人是多么可憐又可笑的生物,總是習慣把自以為是當成信以為真。

這一縷隱晦的希望,隨時可以凝成一陣風,使一首歌,一句叨念,一股味道,一個故事都化作飄下的。

可惜,往事不能重提,再美的過去,回味的久了,也就淡了。當年逃課偷跑去電影院,看一場只一小時二十分鐘電影的刺激興奮,如今哪怕閒適的坐在電影院裡從早看到晚,怕也難尋。

可惜,故人也不願重逢。記憶中衣袂飄飄的白裙少女,若已變成菜市場裡斤斤計較的三姑六婆,再無法與心中的影子重合,是嗔怪歲月的戲謔?是埋怨現實的殘忍?又讓我情何以堪?

還好,舊夢倒還存著,沒有遺失,也沒有變質。把夢當做鬧鐘,用舊夢來提醒新夢,為不確定的未來定下些確定的時刻,似乎如此我也就可以變得確定。不過,只要人仍在,就不會因夢的遺失而無法成全。

我走進一座落葉的秋山,飄下的,積壓的,飄下的,積壓的,永無止盡。

我用一隻眼望飄下的,用另一隻看積壓的,就像站在輪迴的十字路口,一邊望前世,一邊看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