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
他說;“文學不能當飯吃。”
我說;“那拉麵呢??”
{壹}〈只是在夢中〉
很難想像,這兩個原本風馬牛不相及的東西,在我的生命里居然有那么一絲聯繫。還是如影隨形的那種,於是我決定在一個無風的夜晚把這些回憶逐漸舒展開來。
就好比電影裡的倒退手法,它總能把本已結局的故事拉回到重新開始。我也何嘗不想這樣?記得上初一的時候那個從華東師大剛畢業的年輕女老師在我作文本的扉頁上寫過這樣一句話;“絕假純真,最初一念之本心。”那時未諳世事的我當然不懂這四字的確切含義,只能大致把它理解為保持純真,杜絕惡念之類的範疇之中。之所以寫下這句話我認為是第一次作文的緣故,以至於我到現在還記得那次作文的題目—我就是我。
是的。我就是我,我不敢想像我會在一覺醒來之後置身於另一片陌生的環境,陌生的天空,陌生的人群來了又隱。這是我不敢去想的,也是我不想去想的,因為這確實很糟糕。我想著當自己在一無所有的時候還會有文字,如果連文字都沒了的話,拉麵應該是有的吧?
我不敢去想像自己一無所有的情況下還能擁有文字與拉麵,這對我來說是一件說得上是幸福的東西。這的確是一件奢侈的事兒。所以我只希望有朝一日他們倆兒在一起的時候會聽見人群中的我虔誠的朝許,然後不約而至向我奔來。
然後猛地睜開眼,明晃晃的陽光撞進我懷裡。我緊了緊眉頭,擦掉殘留在嘴角的閃光物質,結束了這場盛大的臆想。繼續掙扎在高一天書般的數學課上,痛不欲生。
{貳}〈若真如初見〉
這段時間我開始頻繁地寫字,希望能以此找回四年前初寫文字時的那種感動,可最後換來的卻是一陣一陣的手抽筋。在每個周末放學回家時,會在路邊的所謂正宗蘭州拉麵館裡吃大量的牛肉拉麵。每次被那些我認為是粘假鬍子的人用詫異的目光望著我時,我總會把那碗熱騰騰的拉麵“簌簌”地從頭吸到尾,其實在吃完過後我總是想說,一點都不好吃。對啊,一點都不好吃。跟小北方比差遠了!這,僅僅是想想罷了,況且說出來只會讓那老闆一頭霧水。踏出店門的一剎那身後絕對會響起“歡迎下次再來啊”之類的話,然後是我能想像出的那個穿素白衣服戴假鬍子喜笑顏開的表情。我總會在寬幅的藍色招牌下踅來踅去,接著折回去跟那個笑道露出幾顆大黃牙的老闆說,我好想回去!又轉過身大步的向家走去,身後老闆匪夷所思抓頭的樣子湮沒在我背影后。這些,我都能想得出。
真的。我能想得出,就像我能想的出四年來我所寫過的文字一樣。它們於我的記憶中宛若淡濕的墨跡,輕輕地暈成水墨畫上的一點。可我卻生疏了那起筆的一瞬。我忘記了那初識的感動,那潑墨的瞬間。於是若真如納蘭所說人生若只如初見,那對我來說該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
像所有的肥皂劇一樣,結局往往是事與願違的。所以文字跟拉麵,的確早已在我心中虬須縱橫,恍若隔世。並不能如納蘭所說。所以若真如初見,這也僅僅成為了我一瞬的臆想罷了,不能當真,不必當真,不會當真。
{叄}〈小北方〉
已經淡忘了和他是在哪一天開始愛上吃拉麵的,不過能確定那的確是在剛到深圳時的畫面。那時的天空藍得詭異,空氣會很張揚的瀰漫著一種稱之為孤獨的東西。就好像被誰無端端潑了一盆瀝青,粘稠的颺在風裡,觸體生寒。
以至於在每個被風吹過的周末的晚上都會跟他一起去麵館裏海吃一通。有時候回點兩瓶冰到徹骨的金威,而且要聲明是“老金威”。在發出清脆的碰杯聲後,一飲而盡。於是那些苦澀冰冷的液體順流直下,流竄在身體的每個角落。暖暖的。
於是這個小小的南方拉麵館便順理成章的成為了我跟他的小北方。
昏黃的暖色燈光搖曳著兩個人的背影,一瘦一胖。此情此景讓我聯想到了朱自清的《背影》。
他會在工作不如意的時候拉上我去小北方發泄,儘管那時候我會執著在最後一個boss身上。他會在出差回來的第一時間拽著我去小北方找老闆瞎侃,儘管那時候我在苦思冥想著最後要結尾的短句。
儘管在這個沒有四季的城市中感受不到一絲家鄉的溫暖,才至使我跟他固執的把那裡,當成了第二北方。名喚小北方。我國中三年來所寫的文字幾乎都是在小北方里構思的,儘管有很多時候都會糾結在開頭的立意中。他會在以極快的速度吃完面的情況下跟我探討文學,或者為人處事。他說:“腹有詩書氣自華”。我喝完最後一口湯摸著肚子含糊不清的對上“腹有拉麵氣自華”。
淺斟低酌之間,醉談文學;低顰淺笑之間,逍遙紅塵。
小北方,我,他便形成了另外一個空間。那是充斥著暖黃色的陽光與夏之笑容的空間,那是屬於我跟他的小小宇宙。瀰漫在氤氳而來的親情之中,一片氣旖旎。
{肆}〈再見,我的小北方以及那些人兒〉
就像所有勵志劇一樣,主人公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一番之後,方能有所成就。很顯然,在小北方搬遷一個月之後這幾項幾乎都被我占全。你一定能成為作家的!我這樣在心裡安慰自己。並希望用阿q這個百試不厭的方法來使自己好受一點,結果卻出人意料的悲傷。有很多次在路過小北方的時候抬頭會看見淺灰色的麻雀憤怒地駛向北方,留下幾片淺灰色的羽翼,像結痂的傷疤一樣點綴在原本藍得詭異的天穹。我會在小北方略顯銹跡的卷閘門前撕掉貼在上面的店鋪出租,撕成碎片拋向天空,看著它們在空中凌亂地打著鏇,被風一點一點的吞噬。然後孑然一身地站在曾經與小北方老闆吹牛的地方,悵然若失。最後蹲在門前暗自的流淚。
在為數不多的放學日子裡自己從來都是這么踽踽地踢著石子回家的,每次經過那裡時仿佛那個老闆在用他慣用裝酷的poss抽菸。走近一看,只剩下飄揚著的塵埃,被陽光無限放大。於是那一顆顆微小的塵埃,便成了我的每一個關於小北方的回憶,恍若隔世。
這些都是被風遺忘的日子了,被他告知要轉學去惠州時我恍若看見小北方於我漸行漸遠。就像兩輛火車一樣,轟鳴而來的相遇,相交。最後也只有在湮沒彼此的轟鳴聲中,各奔西東。
與深圳的別離,在這個三月後。我開始學會隱忍一切的悲傷於笑容之下,但真正離別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掉下了眼淚。有人說當你想哭的時候,睜大眼睛,你會看到世界由清晰變成模糊的一瞬間。我照做了,在班上語文老師宣布我的事後點擊播放了一首《永遠的畫面》,全班默然。我開始一個一個擁抱那些陪我走過兩年半的可愛的傢伙們,最後擁抱著語文老師。睜著如銅鈴般大的眼睛,溢滿了淚水。終究還是嘩地一聲涌了下來。後來小c悄悄跟我說能遇見我是他活到目前為止最幸福的一件事。我笑著錘他胸口;“還沒發現你肉麻的時候居然能這么肉麻。”可一說完我就莫名的悲傷起來,原來友情的力量是這么催人淚下。以至於我再一次的噙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嗔罵他道;“都是你!人家好不容易才平息了過來……都是你!”頭頂上的天空藍得澄澈,陽光輕輕地打在我們臉上。那是一張散發著青春氣息的臉龐,被陽光照射顯得輪廓分明。
恬靜的午後,陽光與風共舞了千年萬年,延伸了無盡的繁華與憂傷。我站在這座有著我太多值得回憶的城市中,潸然淚下。
三月九號,背著滿是回憶的沉甸甸的背包,作別了這個曾經有過小北方有過你們的城市。我微笑著把自己咧著嘴站在世界之窗前的照片埋在了土裡,我想著多年以後在回來時能看見我的笑容已日漸盛大。湮沒過了那些曾經的悲傷與芥蒂,跌宕起伏的鳳凰花充斥在那個多年以後的相遇。我會記得我曾與他坐在小北方里豪飲,與他們一起學習,與自己一起寫著那些文字時的點點滴滴。
那么,再見了。我的小北方,以及那些人兒。
{伍}〈文字,我的拉麵夢〉
三月十號,帶著滿滿的回憶來到了鵝城。我開始大量地寫文字並發表,並希望以此能彌補我日漸壯大的空虛。無數個夙興夜寐換來的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在我眼前跳躍,我從顯示屏里看見了久違的自己。那是剛到深圳時的自己。
我一直覺得有些事是冥冥中早已安排好的。經歷了別離,懂得了珍惜。失去了一些東西,又會有新的東西彌補進來。我開始發現人的一生原來可以這么美妙。
六月二十一號。我以體育特長的資格被一所稱之為百年名校的高中特招進去。順理成章的,我進了第一屆由體育生合起來的體育班。在這個連教室都充斥著汗液粘稠氣息的體育班裡,煢煢孑立地寫一些不被理解的文字。掙扎在早晚的訓練之中。
周末有兩天時間待在家裡,突然發現自己變得多愁善感起來。常常兀自地望著窗外鉛華落盡的天空發獃,直到瞳孔失去了焦距,於是一切光源都濃縮在那個逐漸變大的黑點上,直到將整個黑暗擁抱。
再一次的路過那家蘭州拉麵館,一身素白的老闆若有所思地打量著自己,直到他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腦袋,原來是你呀!
是啊!就是我啊。我開始一次又一次地對著鏡中的那個人想著一些未來的事情。我發現表面看似陽光外向的自己在鏡中是那么悲傷,以至於蒼白。
我開始不那么經常的吃拉麵了,因為它在這裡的確很不好吃。我把手機主頁面的備忘以文字的形式固定下來—左手體育,右手文學。
於是小北方,便成了我魂牽夢縈的地方。
於是文字,便成了我用一生去為之付出的東西。
十月十號,參加了新概念。直覺告訴我我的選擇是對的,哪怕結果是事與願違。我的一生何其短暫,如蜉蝣一般寄於天地之間,值得欣慰的是有那么多的親人、同學、朋友的支持與鼓勵,讓我不能放棄,不會放棄。為了那個關於文字的拉麵夢。
寄出稿件的一瞬間,父親拍著我的背說;“文學不能當飯吃。”
我笑了笑,那拉麵呢